《小宝和老财》观后感
文/李星文
《小宝和老财》最大胆的地方在于,作为一部跨越了两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的年代剧,其男一号是地主周老财。剧名原本叫《斗地主》,听起来气势汹汹的。后来改成了较为中性的名字,似乎“小宝”压了“老财”一头。面子变了,里子没变,叙事基本上还是“一切让老财听见,一切让老财看见”,剧中两个“小宝”栓在一起,也没一个“老财”的能量大。
通常来说这不行。放着好好的无产者和革命者你不用,偏偏要用一个“阶级敌人”来充任核心,是何居心?这话现在不怎么提了,暗中那根弦一直都在。其实,既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文艺作品就是描写“恒久不变的人性”,歧视贫民不对,歧视地主就对了?这道理是不能细掰的,要想把路走通就得有一些策略。既然在正经八百的叙事中,老财没有机会成为“扛把子”,那就不妨把它变成一出荒诞不经的喜剧--任谁看了也不能、不必、不用当真,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编剧茅捷、导演尚敬、主演范伟、毛孩儿等一干人等,没少使招。
首先这人名就是古怪的。周老财并非诨号,而是姓周,名老财,字旺德。他的父亲叫“周八匹”,贩卖马匹的,谐音联想那是你的事。他的对头叫“鸡包迁”,他的师爷叫“钱一贯”,他的女儿叫“周粉红”,他们混迹的地方叫冒烟县。反正,除了红军指战员的名字是规规矩矩的,人民群众的名字里都带三分嬉笑和自嘲。效果就是,观众一听名字这么不着调,就把较劲的心思断了。
如果还有人想考个据,较个真儿,请听东西南北中的方言大串联。从中央红军过境周家村,小宝提到“大柏地”等细节来看,这应该是1930年代的江西地面上,更准确些说是赣南某县。我们知道,江西话是以难说难懂见长的,所以反映这段历史的影视作品都操普通话,然后对乡亲们名以“老表”以证地方特色。《小宝和老财》不是这样的,男主人公周老财仍操范伟同学最擅长的辽宁朝阳普通话,详见“卖拐”系列小品,《刘老根》里的李宝库,《马大帅》里的范德彪等诸多民间英模人物;并列男主人公郭小宝操炊事班战士小毛的河南话,他的暗恋者“郭米花”也如是;还有山东话,天津话,陕西话…由兵匪官绅说出来,知道的这是革命路上小插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春晚小品大汇演呢。一个穷乡僻壤是如何集中了这许多祖国方言的?这个问题按正常逻辑是解释不通的,唯一合理的说法是:这就一架空的喜剧。
对于某些冥顽不化的认死理儿之辈,剧中还设了第三道埋伏:浮夸的表演。浮夸听起来是贬义词,用到喜剧表演上就意味着放松和即兴发挥。从小宝和老财就如何处置“郭老根”谈判,我就看出来了:尚敬导演这是彻底解放演员天性了,他们不是在演,是在飞。毛孩儿和他的伙伴们是“炊事班”式的表演风格,尤其浮夸的“曹家康”魏翔是“麻花”舞台剧的表演风格,而范伟老师这次也不再谨小慎微,像他曾经的师傅赵本山一样霸气十足地统治了整个片场,有几次根本就是春晚舞台上那个“大忽悠”附了体。可以想见,这种表演在拍摄现场就会有很好的效果,而尚敬有着《武林外传》的经验,懂得怎样把现场的魔力分享给远程观众。
古怪的人名地名,乱入的方言土语,癫狂不羁的表演,乃至轻喜剧里常配的弹拨乐,很好地营造了喜剧气氛和效果。围绕造币进行金融斗争,这个故事是编的,然而人性底色和人伦亲情是真实的,老财的精明、诡谲、决断力,不亚于任何一个世俗成功者。老财的贪婪、好色、怕丢命,不亚于任何一个偏私暗藏的活生生的人。他这样的老江湖不是任何外部势力所能轻易绑架的,但亲情面前人人平等,肉绳牵连的儿女一旦心怀异志,他就失去了抵抗力,只能跟着走。这是架空故事中最能取信于人的一重内在逻辑。而创作一旦进入顺滑的轨道,便会有神来之笔,赵立新扮演的“瞎指挥”,满嘴革命口号,遇事脚底抹油,实在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尚敬说过,“当下,你说人文精神缺失也好,说我们很多宝贵的东西没有了也好,诗意变得荡然无存也好,我觉得应该用一个发展的眼光来面对。我相信那个东西的消失是暂时的,它在那儿飘着呢,可能日后还回来。我想这个国家的精英,那些有头脑的人,有追求的人,他们不会放弃。”能说出这等话的人,不会满足于做“无所用心”的纯娱乐产品。事实上,这部剧在史诗叙事和喜剧艺术的浸染融合上多有探索,耐看的地方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