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韩非子·说难>的翻译
从前,郑武公想讨伐胡国,便先把女儿嫁给了胡君来使他心情愉快,便拿此事问群臣说:“我要兴兵,讨伐哪个国家好呢?”大夫关其思回答说:“可以讨伐胡国。”郑武公听了,勃然大怒,命武士杀死关其思,说:“胡国与郑国是兄弟邻邦,你说让我讨伐它,安的是什么心?”胡君听说了,以为郑国与胡国亲善。就对郑国不加防备,郑国乘机派兵偷袭,灭亡了胡国。宋国有一个富翁,他家的院墙被大雨浇坏了,他的儿子说:“不把墙修好,会招来盗贼。”邻居老头也这么说。夜里,富翁家里果然被盗,偷走了许多财物。富翁认为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却怀疑邻居老头与失窃有关。关其思与邻居老头的话都是恰当的,可是重则被杀,轻则被怀疑。这不是了解事情有困难,而是处理了解的事情很困难。所以说绕朝的话是很得当的,他在晋国被看作明智的人,但在秦国却被杀,这是不可不注意的。
春秋时期,弥子瑕很得卫君的宠爱。卫国的法令规定:擅自乘坐君主车子的要处以刖刑。弥子瑕的母亲病了,知道的人连夜去告诉了他。他就假托君命,乘坐卫君的车子赶回去探望。卫君得知后大加赞赏说:“真是孝子啊!为了母亲的缘 故,连这触犯刖刑罪都忘了。”他日,弥子瑕陪同君主在果园游玩,吃的桃子很甜美,舍不得吃光,把剩下的一半给君主吃。君主说:“这是爱我呀!好东西他不吃给我吃。及至弥子瑕色衰爱迟,得罪了君主,君主说:“此人曾矫诏坐我的车,又曾拿剩下的桃子给我吃。”所以弥子虽然做法不改初衷.但以前之所以受到称赞而后来得罪,是君主的爱憎不同。所以臣子在被君主宠爱时,智能就显得恰到好处,受到加倍亲近;在被君主憎恨时,智能就显得不适当,变成罪过.越来越被疏远。所以进谏陈说的人不可不观察君主的爱憎如何,然后方可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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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难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虚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之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加,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未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译文
大凡进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的才智能够用来向君主进说,也不是难在我的口才能够阐明我的意见,也不是难在我敢毫无顾忌地把看法全部表达出来。大凡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适应他。进说对象想要追求美名的,却用厚利去说服他,就会显得节操低下而得到卑贱待遇,必然受到抛弃和疏远。进说对象想要追求厚利的,却用美名去说服他,就会显得没有心计而又脱离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进说对象暗地追求原利而表面追求美名的,用美名向他进说,他就会表面上录用而实际上疏远进说者;用厚利向他进说,他就会暗地采纳进说者的主张而表面疏远进说者。这是不能不明察的。
事情因保密而成功,谈话因泄密而失败。未必进说者本人泄露了机密,而是谈话中触及到君主心中隐匿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表面上做这件事,心里却想借此办成别的事,进说者不但知道君主所做的事,而且知道他要这样做的意图,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筹划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并且符合君主心意,聪明人从外部迹象上把这事猜测出来了,事情泄露出来,君主一定认为是进说者泄露的,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恩泽未厚,进说者谈论却尽其所知,如果主张得以实行并获得成功,功德就会被君主忘记;主张行不适而遭到失败,就会被君主怀疑,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过错,进说者倡言礼义来挑他的毛病,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时计谋得当而想自以为功,进说者同样知道此计,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勉强君主去做他不能做的事,强迫君主停止他不愿意停止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所以进说者如果和君主议论大臣,就被认为是想离间君臣关系;和君主谈论近侍小臣,就被认为是想卖弄身价。谈论君主喜爱的人,就被认为是拉关系;谈论君主憎恶的人,就被认为是搞试探。说话直截了当,就被认为是不聪明而笨拙;谈话琐碎详尽,就被认为是罗嗦而冗长。简略陈述意见,就被认为是怯懦而不敢尽言;谋事空泛放任,就被认为是粗野而不懂礼貌。这些进说的困难,是不能不知道的。
大凡进说的要领,在于懂得粉饰进说对象自夸之事而掩盖他所自耻之事。君主有私人的急事,进说者一定要指明这合乎公义而鼓励他去做。君主有卑下的念头,但是不能克制,进说者就应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而抱怨他不去干。君主有过高的企求,而实际不能达到,进说者就为他举出此事的缺点并揭示它的坏处,而称赞他不去做。君主想自夸智能,进说者就替他举出别的事情中的同类情况,多给他提供根据,使他从我处借用说法,而我却假装不知道,这样来帮助他自夸才智。进说者想向君主进献与人相安的话,就必须用好的名义阐明它,并暗示它合乎君主私利。进说者想要陈述有危害的事,就明言此事会遭到的毁谤,并暗示它对君主也有害处。进说者称赞另一个与君主行为相同的人,规划另一件与君主考虑相同的事。有和君主污行相同的,就必须对它大加粉饰,说它没有害处;有和君主败迹相同的,就必须对它明言掩锦,说他没有过失。君主自夸力量强大时,就不要用他为难的事去压抑他;君主自以为决断勇敢时,就不要用他的过失去激怒他;君主自以为计谋高明时,就不要用他的败绩去困窘他。进说的主旨没有什么违逆,言辞没有什么抵触,然后就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辩才了。由这条途径得到的,是君主亲近不疑而又能畅所欲言。伊尹做过厨师,百里奚做过奴隶,都是为了求得君主重用。这两个人都是圣人,但还是不能不通过做低贱的事来求得进用,他们的卑下一至于此!假如把我的话看成像厨师和奴隶所讲的一样,而可以来纳来救世,这就不是智能之士感到耻辱的了。经过很长的时间,君主的恩思泽已厚,进说者深入谋划不再被怀疑,据理力争不再会获罪,就可以明确剖析利害来成就君主的功业,直接指明是非来端正君主的言行,能这样相互对待,是进说成功了。
从前郑武公想讨伐胡国,故意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君主来使他快乐。然后问群臣:“我想用兵,哪个国家可以讨伐?”大夫关其思回答说:“胡国可以讨伐。”武公发怒而杀了他,说:“胡国是兄弟国家,你说讨伐它,是何道理?”胡国君主听说了,认为郑国和自己友好,于是不再防备郑国。郑国偷袭了胡国,攻占了它。宋国有个富人,下雨把墙淋塌了,他儿子说:“不修的话,必将有盗贼来偷。”邻居的老人也这么说。到了晚上,果然有大量财物被窃。这家富人认为儿子很聪明,却对邻居老人起了疑心。关其思和这位老人的话都恰当,而重的被杀,轻的被怀疑;那么,不是了解情况有困难,而是处理所了解的情况很困难。因此,绕朝的话本是对的,但他在晋国被看成圣人,在秦国却遭杀害,这是不可不注意的。
从前弥子瑕曾受到卫国国君的宠信。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车子的,论罪要处以刖刑。弥子瑕母亲病了,有人抄近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假托君命驾驭君车而出。卫君听说后,却认为他德行好,说:“真孝顺啊!为了母亲的缘故,忘了自己会犯别罪。”另一天,他和卫君在果园游览,吃桃子觉得甜,没有吃完,就把剩下的半个给卫君吃。卫君说:“多么爱我啊!不顾自己口味来给我吃。”等到弥子瑕色衰爱弛时,得罪了卫君,卫君说:“这人本来就曾假托君命私自驾驭我的车子,又曾经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所以,虽然弥子瑕的行为和当初并没两样,但先前称贤、后来获罪的原因,是卫君的爱憎有了变化。所以被君主宠爱时,才智就显得恰当而更受亲近;被君主憎恶时,才智就显得不恰当,遭到谴责而更被疏远。所以谏说谈论的人不可不察看君主的爱憎,然后进说。
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原文: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夫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其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躬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摩,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刖。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教哉!为母之故,亡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围,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亡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赠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译文
大凡进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的才智能够用来向君主进说,也不是难在我的口才能够阐明我的意见,也不是难在我敢毫无顾忌地把看法全部表达出来。大凡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适应他。进说对象想要追求美名的,却用厚利去说服他,就会显得节操低下而得到卑贱待遇,必然受到抛弃和疏远。进说对象想要追求厚利的,却用美名去说服他,就会显得没有心计而又脱离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进说对象暗地追求原利而表面追求美名的,用美名向他进说,他就会表面上录用而实际上疏远进说者;用厚利向他进说,他就会暗地采纳进说者的主张而表面疏远进说者。这是不能不明察的。
事情因保密而成功,谈话因泄密而失败。未必进说者本人泄露了机密,而是谈话中触及到君主心中隐匿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表面上做这件事,心里却想借此办成别的事,进说者不但知道君主所做的事,而且知道他要这样做的意图,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筹划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并且符合君主心意,聪明人从外部迹象上把这事猜测出来了,事情泄露出来,君主一定认为是进说者泄露的,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恩泽未厚,进说者谈论却尽其所知,如果主张得以实行并获得成功,功德就会被君主忘记;主张行不适而遭到失败,就会被君主怀疑,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过错,进说者倡言礼义来挑他的毛病,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时计谋得当而想自以为功,进说者同样知道此计,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勉强君主去做他不能做的事,强迫君主停止他不愿意停止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所以进说者如果和君主议论大臣,就被认为是想离间君臣关系;和君主谈论近侍小臣,就被认为是想卖弄身价。谈论君主喜爱的人,就被认为是拉关系;谈论君主憎恶的人,就被认为是搞试探。说话直截了当,就被认为是不聪明而笨拙;谈话琐碎详尽,就被认为是罗嗦而冗长。简略陈述意见,就被认为是怯懦而不敢尽言;谋事空泛放任,就被认为是粗野而不懂礼貌。这些进说的困难,是不能不知道的。
大凡进说的要领,在于懂得粉饰进说对象自夸之事而掩盖他所自耻之事。君主有私人的急事,进说者一定要指明这合乎公义而鼓励他去做。君主有卑下的念头,但是不能克制,进说者就应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而抱怨他不去干。君主有过高的企求,而实际不能达到,进说者就为他举出此事的缺点并揭示它的坏处,而称赞他不去做。君主想自夸智能,进说者就替他举出别的事情中的同类情况,多给他提供根据,使他从我处借用说法,而我却假装不知道,这样来帮助他自夸才智。进说者想向君主进献与人相安的话,就必须用好的名义阐明它,并暗示它合乎君主私利。进说者想要陈述有危害的事,就明言此事会遭到的毁谤,并暗示它对君主也有害处。进说者称赞另一个与君主行为相同的人,规划另一件与君主考虑相同的事。有和君主污行相同的,就必须对它大加粉饰,说它没有害处;有和君主败迹相同的,就必须对它明言掩锦,说他没有过失。君主自夸力量强大时,就不要用他为难的事去压抑他;君主自以为决断勇敢时,就不要用他的过失去激怒他;君主自以为计谋高明时,就不要用他的败绩去困窘他。进说的主旨没有什么违逆,言辞没有什么抵触,然后就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辩才了。由这条途径得到的,是君主亲近不疑而又能畅所欲言。伊尹做过厨师,百里奚做过奴隶,都是为了求得君主重用。这两个人都是圣人,但还是不能不通过做低贱的事来求得进用,他们的卑下一至于此!假如把我的话看成像厨师和奴隶所讲的一样,而可以来纳来救世,这就不是智能之士感到耻辱的了。经过很长的时间,君主的恩思泽已厚,进说者深入谋划不再被怀疑,据理力争不再会获罪,就可以明确剖析利害来成就君主的功业,直接指明是非来端正君主的言行,能这样相互对待,是进说成功了。
从前郑武公想讨伐胡国,故意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君主来使他快乐。然后问群臣:“我想用兵,哪个国家可以讨伐?”大夫关其思回答说:“胡国可以讨伐。”武公发怒而杀了他,说:“胡国是兄弟国家,你说讨伐它,是何道理?”胡国君主听说了,认为郑国和自己友好,于是不再防备郑国。郑国偷袭了胡国,攻占了它。宋国有个富人,下雨把墙淋塌了,他儿子说:“不修的话,必将有盗贼来偷。”邻居的老人也这么说。到了晚上,果然有大量财物被窃。这家富人认为儿子很聪明,却对邻居老人起了疑心。关其思和这位老人的话都恰当,而重的被杀,轻的被怀疑;那么,不是了解情况有困难,而是处理所了解的情况很困难。因此,绕朝的话本是对的,但他在晋国被看成圣人,在秦国却遭杀害,这是不可不注意的。
从前弥子瑕曾受到卫国国君的宠信。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车子的,论罪要处以刖刑。弥子瑕母亲病了,有人抄近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假托君命驾驭君车而出。卫君听说后,却认为他德行好,说:“真孝顺啊!为了母亲的缘故,忘了自己会犯别罪。”另一天,他和卫君在果园游览,吃桃子觉得甜,没有吃完,就把剩下的半个给卫君吃。卫君说:“多么爱我啊!不顾自己口味来给我吃。”等到弥子瑕色衰爱弛时,得罪了卫君,卫君说:“这人本来就曾假托君命私自驾驭我的车子,又曾经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所以,虽然弥子瑕的行为和当初并没两样,但先前称贤、后来获罪的原因,是卫君的爱憎有了变化。所以被君主宠爱时,才智就显得恰当而更受亲近;被君主憎恶时,才智就显得不恰当,遭到谴责而更被疏远。所以谏说谈论的人不可不察看君主的爱憎,然后进说。
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差不多了。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虚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韩非子说难
韩非子·说难第十二
【原文】凡说1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2失3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注释】1.说:(shuì税)《史记·项羽本纪》:“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世说新语·自新》:“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这里用为游说、劝说之意。
2.横:(heng恨)假借为“犷”。《孟子·滕文公下》:“处士横议。”《荀子·修身》:“横行天下。”扬雄《长杨赋》:“东夷横畔。”《汉书·彭宠传》注:“以威力相胁曰横。”这里用为放纵之意。
3.失:通“佚”或“泆”。《国语·周语下》:“虞于湛乐,淫失其身。”《管子·立政》:“德薄而位尊者谓之失。”《淮南子·汜论》:“秦穆公出游而车败,右服失,野人得之。”王念孙云:“失,同佚。””《史记·老子韩非列传》:“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这里用为淫泆、放荡、放纵之意。
【译文】凡是游说的难处:并不是我知道用来游说的难处是很难的,也并不是我能辨别事理就能表明我的意思的难处,也并不是我敢于放纵毫无顾忌把事理全部讲出来的难处。凡是游说的难处,在于知道所游说对象的心思,是不是以我所游说的内容相合。
【说明】游说,在战国时期非常盛行,韩非自己曾无数次游说韩王而没有成功。本章是他根据战国时期谋臣策士们的游说教训和自己的切身体会所写的经验总结。所以本节首先提出,要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是不是与自己的游说内容相符,才能去游说:否则,所游说的必然不会成功。
【原文】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译文】所游说的对象属于追求高尚名声的人,如果用利益去游说他,那么就会被看成是节操下贱的人而受到卑贱的待遇,必然被抛弃或疏远。所游说的对象属于看重利益的人,如果用高尚名誉去游说他,那么就会被看成是没有头脑而脱离实际,必然就会被不录用了。所游说的对象心里追求厚利而表面上是追求高尚名声的人,如果用高尚名誉去游说他,那么他表面上会录用游说的人而实际上却会疏远;如果用厚重的利益去游说他,那么他暗地里会采用游说者的意见而表面上会抛弃游说者。这些情况不可以不明察。
【说明】本节还是针对游说对象而提出的,也就是说,首先要明确对方是一个什么人,才能根据这个人的特点采用不同的游说内容。千万不要自己想什么就去说什么,即使有一个中心思想,也要想方设法用对方所喜爱的语言来表达出来。比如说对方喜好名声,你所说的是利益,那么你就应该将利说成是可以赢得名声;假如对方喜好利益,你所说的是名声,你就可以把名声说成是可以换来利益。如此等等,总之,要摸清对方心思后才能去游说。
【原文】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1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2未渥3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4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5,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6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藉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7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8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9,则曰草野而倨侮10。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注释】1.揣:《战国策·秦策》:“简练以为揣摩。”《鬼谷子·摩》:“内符者,揣之主也。”《论衡·逢遇》:“淮主调说以取尊贵,是名为揣。”《汉书·陆贾传》:“生揣我何念。”《汉书·翟方进传》:“方进揣知其指。”这里用为猜想、推测、估量之意。
2.周泽:《庄子·大宗师》:“泽及万世而不为仁。”《孟子·公孙丑下》:“然且至,则是干泽也。”《荀子·非十二子》:“饰非而好,玩奸而泽,言辩而逆。”《史记·西门豹传》:“故西门豹为邺令,名闻天下,泽流后世。”这里用为恩泽、恩惠之意。
3.渥:(wo窝)《易·鼎·九四》:“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诗·邶风·简兮》:“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诗·小雅·信南山》:“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说文·水部》:“渥,沾也。”《玉篇·水部》:“渥,沾濡貌。”《广雅·释诂二》:“渥,渍也。”这里用指为全身沾满之意。
4.德:《韩非子·二柄》:“二柄者,刑、德也。”《战国策·秦策》:“是不敢倍德畔施。”《史记·项羽本纪》:“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这里用为恩惠、恩德、庆赏之意。
5.已:(yi挤)《易·损·初九》:“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诗·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郑玄笺:“已,止。”《诗·唐风·蟋蟀》:“无已大康,职思其居。”《诗·陈风·墓门》:“知而不已,谁昔然矣。”《诗·小雅·南山有台》:“德音不已。”《诗·小雅·巧言》:“昊天已威,予慎无罪。”《诗·小雅·北山》:“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老子·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论语·公冶长》:“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礼记·中庸》:“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己矣。”《孟子·梁惠王下》:“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荀子·宥坐》:“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列子·汤问》:“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广韵·止韵》:“已,止也。”这里用为停止之意。
6.间:《国语·晋语一》:“且夫间父之爱而嘉其贶,有不忠焉。”《论语·先进》:“孝哉闵子骞,人不间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谗人间之。”这里用为挑拔、离间之意。
7.尝:《左传·襄公十八年》:“诸侯方睦于晋,臣请尝之,若何?”杜预注:“尝,试其难易也。”《小尔雅·广言》:“尝,试也。”《史记·张耳陈余列传》:“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广韵·阳韵》:“尝,试也。”这里用为试探之意。
8.交:《庄子·天地》:“交臂厯指。”这里用为交错、错杂之意。
9.肆:《诗·小雅·楚茨》:“或剥或享,或肆或将。”《诗·大雅·大明》:“肆伐大商,会朝清明。”《诗·大雅·緜》:“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诗·大雅·思齐》:“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诗·大雅·皇矣》:“崇墉仡仡,是伐是肆。”《诗·大雅·行苇》:“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论语·阳货》:“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孟子·尽心下》:“‘肆不殄厥愠,亦不殒厥问。’文王也。”《说文》:“肆,极陈也。”朱骏声曰:“此字本训长。”《广韵》:“肆,陈也。”本义为陈列之意,这里引伸为展现之意。
10.倨侮:《礼记·曲礼》:“游毋倨。”《战国策·秦策》:“嫂何前倨而后恭也。”《荀子·修身》:“体倨固而心执诈。”《大戴礼记·曾子立事》:“与其倨也宁句。”《说文》:“倨,不逊也。”这里用为傲慢自大之意。
【译文】事情要秘密才能成功,讲话因为泄露才失败。不一定就是游说者自己泄露的,而是因为谈到了隐秘的事情,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对方显露出他想干什么事,但却是为了用它来办成另外的事,游说者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明知道他这样干,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规划非同寻常的事而且符合对方的心意,但聪明的人在外面猜测到这件事,并把它泄露在外,而对方却以为是游说者泄露的,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周到的恩惠还没有沾满全身,就说自己什么都知道,所说的得行而且有功效,那么庆赏就会被对方忘记;所说的不得行而且事情有失败,那么就会被怀疑,象这样游说者就会有危险。尊贵的人有了过错,而游说者明白地谈论礼义来挑出他的恶行,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尊贵的人得到计谋而且还想把这计谋作为自己的功绩,但游说者参预并了解这些,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强迫对方不能做到的事情非要去做,阻止对方所不能停下来的事情非要停止,象这样游说者就危险了。所以和对方谈论大臣,那么对方就会认为是在挑拨离间;和对方谈论小人,那么对方就会认为游说者自己卖弄自己很重要。和对方谈论他所喜爱的,那么就会被认为游说者想要找凭借和依靠;和对方谈论他所憎恶的,那么就会被认为在试探自己。游说者所说的直截了当简明扼要,那么就会被认为不聪明而被看成是笨拙;所游说的如果类似油盐柴米琐碎小事而又广证搏引,那么就会被认为太啰嗦太驳杂。所游说的如果简单扼要只说大意,那么就会被认为是胆小怕事而不把话说完;所游说的考虑事情太多而且广泛地一一展现,那么就会被认为是农民意识而且傲慢自大。这些游说的难处,不可不知道啊。
【说明】本节还是针对游说对象而提出的,韩非对游说者提出了种种可能性,还是意在说明,要想去游说,一定先要弄清对方,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原文】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1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2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3之也;自勇之断,则无以其谪4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击摩,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
【注释】1.矜:《礼记·表礼》:“不矜而庄。”《公羊传·僖公九年》:“矜之者何?犹曰莫我若也。”《韩非子·说疑》:“不敢矜其善。”《战国策·齐策》:“矜功不立。”《广雅》:“矜,大也。”这里用为自夸、自恃之意。
2.强:《周礼·司谏》:“强之。”注:“犹劝也。”《孟子·梁惠王下》:“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这里用为劝勉之意。
3.概:古代量米粟时刮平斗斛(hú)用的木板。量米粟时,放在斗斛上刮平,不使过满。《楚辞·惜誓》:“同权槩而就衡。”《礼记·月令》:“斛甬,正权概。”《荀子·宥坐》:“夫水,徧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盈不求概,似正。”《韩非子·外储说》:“槩者,平量者也。”《史记·范雎传》:“而不概于王心邪。”本意为刮平,不使过量之意。这里引申为折服之意。
4.谪:(zhé哲)《诗·邶风·北门》:“室人交遍谪我。”《左传·成公十七年》:“国子谪我。”《左传·桓公十八年》:“公会齐侯于泺,遂及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之。”《列子·力命》:“穷年不相谪发。”《说文》:“谪,罚也。”这里用为有意指摘、责备之意。
【译文】凡是游说的要领,在于知道粉饰对方所说的而值得夸耀的地方而不游说对方所认为耻辱的地方。对方有私下里急切的需要,必然要以公众行为方式来劝勉他。对方思想中有下贱的念头,而且自己停不下来,游说者就应该粉饰他美好的而劝他尽量少去做下贱的。对方思想中有高尚的念头,然而却做不到,游说者就应该举出这种念头中的缺点而且让他见到这其中的坏处,而称赞他不去做。对方有的想自夸自己有智慧有能力,那么就为他举出同类的其它事情,而且尽量多地举例,使他能从我这里取得更多的资料,而我却假装不知道我帮他增添了智慧。想要让对方内心保存下我的话,那么就必须用美好的名义来阐明,而又暗示他从中看到符合他的私利。想要陈述有危害的事情,那么就应该说明这个事情所带来的诋毁和非议,而又暗示他从中看到带给他的祸患。赞誉别人有同样的行为,就要规范非同寻常的事和同样计谋的人。如果有人与对方有同样的污点,那么就必须尽量粉饰他而不伤害他;如果有人与对方有同样的失败,那么就必须用明白的话来粉饰他并没有失败。对方自认为很有能力,那就不要用他难以办到的事来折服他;对方自认为很勇敢能决断,那就不要用他的过失来责备他使他恼怒;对方自认为有智慧有计谋,那就不要用他过去的失败来追问他使他难堪。游说的基本内容不拂逆对方的醒悟,言辞没有与对方产生摩擦,然后就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智慧和口才了。这种方法所得到的结果,能使对方亲近而且不怀疑从而能够畅所欲言把话说完。
【说明】本节是韩非论述游说的要领,摸清对方的所思所想后,还要知道该说什么以及说些什么。总之,是要迎合对方的心理,挑选他爱听的、想听的,粉饰他的过错,不挑他的毛病,使对方能听得下去,才能达到游说者的目的。如果一开始就挑毛病、指责、责备,那么肯定就会引起抵抗情绪、抵触情绪,那么对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你的游说也就会以失败告终。
【原文】伊尹1为宰,百里奚2为虏,皆所以干3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离久,而周泽未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4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注释】1.伊尹:尹是官名。传说伊尹出身奴隶,生于伊水边,原为有莘之君的近身奴仆,听说商汤“贤德仁义”,而心向往之。商汤与有莘结亲,他作为有莘氏女的陪嫁之臣来到商汤手下,成为汤的“小臣”。
2.百里奚:人名,虞国大夫,虞灭后被转卖到楚国,秦穆公听说他有贤才,遂以五张羊皮的代价将他赎出,任命他为秦国大夫。在他的辅佐下,秦穆公成就了春秋霸业。
3.干:《诗·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诗·王风·中谷有蓷》:“中谷有蓷,暵其干矣。”《诗·鄘风·干旄》:“孑孑干旄,在浚之郊。”《诗·小雅·采芑》:“师干之试。”《诗·大雅·旱麓》:“岂弟君子,干禄岂弟。”《诗·大雅·假乐》:“干禄百福,子孙千亿。”《论语·为政》:“子张学干禄。”《庄子·徐无鬼》:“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孟子·公孙丑下》:“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也。”《荀子·议兵》:“皆干赏蹈利之兵也。”这里用为求取之意。
4.饰:通“饬”(chì翅)。《周礼·地官·封人》:“凡祭祀饰其牛牲。”《管子·权修》:“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谷梁传·襄公二十五年》:“古者大国过小邑,小邑必饰城而请罪。”《荀子·荣辱》:“以相藩饰,以相安固邪?”《荀子·王制》:“王者之人饰动以礼义。”贾谊《过秦论》:“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这里用为整饬、整治之意。
【译文】伊尹当厨师,百里奚做奴隶,他们都是求取上进的人。这两个人,都是圣人啊;然而他们还是不能不成为供人役使的人才能获得进用,这样他们就有污点了。但如今把我的言论当做厨师、奴隶的言论,而这些言论被听被用可以振兴时世,那就决不是能进仕途的人所感到耻辱的。如果花费了很长时间,能得到周密的恩惠沾满全身,很深入的计谋策划不被怀疑,引起争论也不会被加罪,那就可以明白地决断事情的利害得失来造就功业,直截了当地指出是非曲直来整饬对方人品,能这样与对方互相对待,便是游说的成功。
【说明】本节是论述游说的另一种方法,即屈身为奴。屈身为奴即可以迅速接近君主,能接近君主也就可以想办法进言游说了。这种办法历代都有,只是没有人统计出来而已。
【原文】昔者郑武公1欲伐胡2,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3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注释】1.郑武公:人名。春秋时期郑国君主,公元前770——744年在位。
2.胡:古地名。古代称北方和西方的民族如匈奴等为胡。《诗·小雅·小旻》:“我视谋犹,伊于胡底。”《左传》:“二月,楚灭胡。”《淮南子·人间训》:“亡而入胡。”《乐府诗集·木兰诗》:“燕山胡骑。”
3.绕朝:人名。春秋时期秦国大夫。
【译文】从前郑武公想征伐胡地,故意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君主来使他心里高兴。接着他询问群臣:“我想用兵,哪一个国家可以征伐?”大夫关其思回答说:“胡国可以征伐。”郑武公大怒之下把他杀了,说:“胡国,是我们兄弟之国。你说可以征伐,为什么呢?”胡国君主听说这件事后,就把郑国当成是亲近自己,于是就不防备郑国了。结果郑国人偷袭了胡国,奇取了它。宋国有一个富裕人家,天下大雨墙被毁坏。他们家儿子说:“墙如果不修好,必然会有强盗光临。”他们家邻居的老人也这样说。当天晚上果然丢失了许多财物。他们家都认为儿子很聪明,而怀疑邻居家老人。关其思与邻居老人这两个人说的话都是很恰当的,但重的被杀掉,轻的被怀疑,那么这不是认识道理有困难,而是处理这种认识有困难。所以绕朝劝说秦康公的话是恰当的,他是作为圣人在晋国的,然而在秦国却被杀掉了,这是不可以不明察的啊。
【说明】本节是韩非为上面的论述所举的例子,前一则故事说明,你即使猜到领导人的心思,也不要把它讲出来,因为公开地讨论征伐问题,其讨论结果是会被泄露出去的,领导人如果表态同意,那么对方就会提高警惕,加强戒备,从而使计谋不能实现。后一则故事说明,你如果看到问题,你就必须要帮助他,如果不帮助他,问题发生后你就会被怀疑。所以游说之事不可以不慎重。我们现代很多人“好为人师”,动不动就帮人出主意、出点子,结果严重地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原文】昔者弥子瑕1有宠于卫君2。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3。”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注释】1.弥子瑕:人名。春秋时期卫国君主卫灵公的嬖臣。《孟子·万章上》:“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
2.卫君:即卫灵公。卫灵公:春秋时期卫国君主,名元。公元前534——493年在位。《韩非子·十过》:“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
3.刖:(yue月)《易·困·九五》:“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周礼·司刑》:“刖五百。”《左传·庄公十六年》:“刖强鉏。”《说文·刀部》:“刖,绝也。”《广雅·释诂一》:“刖,危也。”这里用来借指为古代削足之刑。
【译文】从前弥子瑕受到卫灵公的宠爱。那时卫国的法律规定:“偷着驾驶君主车辆的人处以砍脚的刑罚。”弥子瑕母亲生病,有人连夜来告诉弥子瑕,弥子瑕假托君命驾驶君主车辆出去。卫灵公听说后认为他很贤惠,说:“真孝顺啊!为母亲的缘故,忘记了砍脚的刑罚。”又有一天,弥子瑕和卫灵公在果园游玩,吃了一只桃子觉得不甜,吃不下去,就拿这吃剩下的半只桃子给卫灵公吃。卫灵公说:“你真爱我呀!忘了这桃子的口味来给我吃。”等到弥子瑕脸色衰老宠爱减退时,得罪了卫灵公,卫灵公说:“这个人本来就假托我的命令驾驶我的车辆,又曾经拿他吃剩下的半只桃子给我吃。”所以说弥子瑕当初的行为并没有改变,但在从前被看作是贤惠而后来却是罪名,这是因为君主的爱憎态度有了变化。所以臣子如果受到领导宠爱,那么智谋就被认为很恰当而更加受到亲近;如果受到领导憎恶,那么智谋就会被认为不恰当而且会被加罪被疏远。所以专门劝谏游说的读书人,不可以不审察领导对自己的爱憎态度然后再进行游说。
【说明】本节仍是举例,这则故事说明,领导人的爱憎态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所以专门劝谏游说的人,以及专门讨好领导人、拍马屁的人都要当心,一旦领导人的爱憎态度改变了,你也就完蛋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规规矩矩做自己份内的事,安守本份、各司其职就是“和谐社会”。
【原文】夫龙之为虫1也,柔可狎2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3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4矣。
【注释】1.虫:(chóng崇)古代泛指所有的动物。《吕氏春秋·览冥》:“蛟虫死。”《大戴礼记·曾子天圆》:“毛虫之精者曰麟,羽虫之精者曰凤,介虫之精者曰龟,鳞虫之精者曰龙。”
2.狎:《书·秦誓》:“今商王受狎五常,荒怠无敬。”《老子·七十二章》:“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论语·乡党》:“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论语·季氏》:“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荀子·不苟》:“君子易知而难狎,易惧而难胁。”《韩非子·南面》:“狎习于乱而容于治,故郑人不能归。”这里用为亲近、接近之意。
3.婴:通“撄”。《荀子·议兵》:“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荀子·强国》:“教诲之,调一之,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荀子·乐论》:“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这里用为触犯之意。
4.几:《易·小畜·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礼记·乐记》:“知乐则几于礼矣。”《尔雅》:“几,近也。”《庄子·天地》:“意几乎后言。”《荀子·解蔽》:“类是而几,君子也。”《汉语大字典·几部》:“几,接近于。”这里用为“就要”、“快要”之意。
【译文】那龙作为一种动物,其温柔时可以亲近而且可以骑着它玩;然而它的喉部下有倒着长的鳞片有一尺左右,如果有人触犯了这鳞片,那么龙就会杀人。君主也有这样的逆鳞,游说者如果能不触犯君主那倒长的逆鳞,那就快要成功了。
【说明】本节是韩非用动物来举例,那龙到底长得什么样,有没有逆鳞,这姑且不论。用现代话说,人都有隐私,或有痛处,或有软肋,这些地方都是不允许别人、外人随意侵犯的。所以游说者一定要弄清楚,否则便要倒霉。那么触犯别人隐私、软肋、痛处的是什么人呢?只能是那些骂街泼妇、黔驴技穷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最后只好触犯别人的隐私、软肋、痛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