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潮汕的丧葬习俗,有一件事今天讲起来,也许令人感到恶心。那便是,死者咽了气,家属给遗体换上寿衣,脱下一堆脏衣服,其中一件裤子,要立即拿去围米缸。而在一般情况下,病人进入弥留之际,已大小便失禁,断气时已秽物尽出,那条裤子也难免沾上屎尿,臭不堪闻。可是,这条污秽的裤子,却被视为宝物。为什么?按民间的说法,屎是“财”,裤是“库”。父母留下的屎裤便是传给子孙的“财库”,是维护后世发达的根本保证。因此,必须珍而重之。按规定,只有长房才有权得到这一“头彩物”。在农村,如果兄弟多人,又感情不洽,往往为争夺一个臭裤子而大打出手,把丧事演成闹剧。这种类似海外奇谈的事,齐谐志怪之论,几十年前却真实地存在潮汕不少地方。这是愚昧造成的恶俗。
还有父母的遗物,特别是衣服,都要留给子孙。母亲那些“五裾齐”的大筒衫,在出殡当天,要分给子、媳、孙“缠腰”,每人一件。父亲亡故,他的长衫也是“五裾齐”,还有华装衫,都可“缠腰”。其它柜内衣物,都分给内外子孙“做手尾”,作为纪念。至于那些挽轴,也在撤灵后均分。
不抛弃父母遗物的作法是可取的。只是,对某些带菌的东西,该消毒的应消毒,该销毁的便销毁。不应轻信那些不良风俗。怀念先人,主要应在精神方面。
今天的人们,已走向另一个极端。人一死,金银珠宝存折现金房产证人人要,其余用物,则视为晦气,干净彻底地抛下垃圾桶,从床垫被褥到箱内衣物,房内家什,一件不留。尽管每件东西也许包含一个动人的故事。在汕头市中心医院住院部,曾见一位老妇,媳妇在医院死了,遗体早上刚运至殡仪馆,她就急忙回家抛东西,抛了一上午,有几件东西实在下不了手:媳妇生前几乎不曾穿过的皮褛、羽绒服、呢大衣,还有两副西装套裙。这些东西又必须在今天处理完毕,决不可留到明天。于是,她赶回病房,恳求那位护理过她儿媳的护工,帮忙解决,连同两个崭新的皮箱一起奉送。
从世风的转变,我们隐约感到世态的炎凉。
古人好像也不主张抛弃全部遗物。唐代诗人元微之,发妻韦氏早亡,他便保留许多遗物。几年后,诗人作《遣悲怀》三章悼亡,其中有联曰:“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妻子留下的衣裳,他逐渐拿去施舍给贫困的亲邻,眼看已存留不多了。至于她平日缝补衣裳的针线盒,怕睹物思人,诗人总不忍打开来看。古人这样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吉利。写此诗的时候,诗人已升任监察御史,“今日俸钱过十万”。可见,不吉与晦气,其实是一种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