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故乡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道,曲曲折折,绕进了那幢老房子里。
老房子前,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人坐在坝上,一双黑色布鞋上沾满泥点。双鬓已白,用朴素的黑色发夹夹在耳后,但却并没有使头发更整齐,微风中,那微卷的银丝飘动着。
每年正月初一,我都会看见这一幕,奶奶那看任何东西都模糊的双眼,似乎有一种等待的神情,直到我来到她面前,大声并亲切地喊一声“奶奶”,她苍老的面容立即闪出了一丝笑意,她一面答应着,一面迈着她那穿着布鞋的小脚,快步走进屋中。
她开始为我们的到来张罗了,对于已经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她对每一个角落都异常熟悉,我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忙碌,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
回到故乡,唯一可做的趣事儿是到处爬爬山,欣赏欣赏风景,可冬天太冷,我不愿意出去,于是奶奶便在屋里给我烤洋芋。
洋芋都是奶奶自己种的。这个老屋子里有一个房间,打开窗就能看见近旁的山和不远处奶奶家的猪棚。由于我很少回故乡,所以不很熟悉,在我的印象里,这个房间好像就是专门为烤洋芋而建的。
奶奶缓缓地移动着双脚,手中抱着一大捆柴,蹒跚地走进这间屋子,我很想帮助她,但对这个我其实有些陌生的老人,我却不敢大声说让我来帮您,我只是看着那张苍老的面容和那双灰暗的眼睛。
柴火被奶奶熟练地生起来,房间里的冷清和沉默被木柴的噼啪声响打破了。爸妈在外面和近处的几家邻居闲谈,我和奶奶就在这个房间,我和她仅一步之隔,我看着她,她的眼睛似乎充满了忧伤,是在思念我已去世的爷爷吗?她轻轻拨弄着近旁的木柴,全然不知我正注视着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到了最后,还是没和我说一句话,甚至出了神,连手中握着的火钳都不移动了。我在温暖的火堆旁,身上却禁不住一阵发冷,心中也不由得悲伤起来。阴暗的房间,似乎也变成了铁墙,将我们阻隔起来。
这是我过年看望奶奶的最后一次,我和爸妈顺着石子小道走出去时,奶奶就站在屋外的场坝上,远处青山横在朦胧云雾中,看不见一户人家,近旁却只有这一幢老房子,就连两旁的桃树也睡去了。没有送别,连“再见”都没说。记忆里,奶奶从来没说过“再见。”
坐上车,离故乡越来越远,直到那老房子渐渐从我眼中消失。两旁的树木、树叶几乎全凋落了,只有几片黄叶在冷风中瑟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