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犯焉识》读后感
文/马庆云
中国已经出版的小说里边,能专注于描写知识分子劳改犯的小说,不多。而严歌苓的这本《陆犯焉识》最大的价值正在于对建国初年劳改犯的抒写。小说作为民族秘史存在,补充甚至更正的,正是民族正史上的光明磊落。
该部小说,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对知识分子劳改犯青海无人区监狱中的生活的描述。关于上山下乡、五七干校、关牛棚等的叙述,中国最近三十年来,不绝于耳,但对更严酷的牢狱之灾,却很少涉及。严歌苓在小说选材上,或恐有意弥补空白。
通过《陆犯焉识》,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当年的劳改监狱是怎一样的真实生活。饥饿问题、干部对劳改犯的生杀予夺问题、犯人之间的冷淡漠视问题等等。常有左派学者提及,毛泽东时代的干部是清廉无比的,但于《陆犯焉识》中,我们却也只能看到收取金钱贿赂与性贿赂的领导,基本上看不到一身正气的党员干部,这又是为何呢?
我们可以说严歌苓写的,是真的,当然,也可以出于维护毛泽东时代的光明正确,而说严歌苓在胡乱编排。《陆犯焉识》中,最有价值的这一部分,正是作家严歌苓走访青海劳改犯监狱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一本知识分子劳改犯的狱中笔记,根据这本笔记而生发出来的小说内容。当事人的笔记,经过严歌苓的小说性构建,使得建国初年的知识分子劳改犯的狱中生活,更加真实与残酷。在当下的出版环境中,这份笔记,尚且只能当做资料收藏,不能问世,但严歌苓的小说,却可以曲线救国了。
但是,我们不难发现,严歌苓以女性的身份来关照劳改生活的非人性,在诸多笔触上,缺少成熟的男性作家的冷漠感。在该部小说最有价值的狱中劳改生活中,我们往往只能看到严歌苓的点到为止,而不是对丑恶与非人的深度刻画。当然,我们可以说,这是作家功力的不足,但如果用女性作家特有的温柔来回避这一问题的话,则更加动听一些。
借此,我们就不能回避《陆犯焉识》中最无价值的部分:中青年时代的陆犯焉识的“浪子”生活。虽然作家严歌苓声称,这一年龄阶段的“陆焉识”是根据自己爷爷的真实经历改编而成,但作家本人的创意写作的招牌动作因为屡次应用而显得苍白暗淡。民国海归公子哥看不上母亲安排的婚姻,母亲跟媳妇争风吃醋云云,这些老生常谈的段子,自民国小说开始,便如“小时代”的抒情基调一般絮絮叨叨,严歌苓也并未写出新意,反而更加狗尾续貂。
作家严歌苓的创意写作,更多的是运用写作技巧来弥补作家对生活体验的不足。小说主人公陆焉识之于作家严歌苓,更像是割裂的手捏玩偶,严歌苓把握不住这个人物的性格流变脉络,因此,在大是大非的起落上,均显示出自己的局促与手足无措。比如,重庆时期的陆焉识,在入狱两年一段上,便仓惶太多,缺少合理的故事支撑。再比如,建国后的陆焉识为何被劳改到青海去,便也缺少同样的故事支撑。作家本人试图通过小说人物的大起大落来造成时代感,却并未深入触碰那些时代,往往无缘无故地就关起来了。
作家本人可能根本无法驾驭这个年度跨越如此之大的历史题材。《陆犯焉识》中,严歌苓轻车熟路的,反而是家长里短,中青年时期的陆焉识与恩娘、媳妇的家长里短,劳改释放后的陆焉识跟媳妇及其子女们的家长里短。“家长里短”是女性作家先天的优势。严歌苓要啃历史这个硬骨头,勇气可嘉,但实力严重不足。
全书部分章节,因为有真实的劳改犯笔记的依据参考,而显得比较有力度。但就整体而言,《陆犯焉识》更像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段子,缺少力透纸背的东西,尚且不如很多“伤痕文学”的作品。这是创意写作的先天残疾造成的。
虽然如此,我们依旧应该肯定作家严歌苓的积极贡献。她用小说的方式,叙述了建国初年对知识分子的迫害历史,让中国人至少延迟忘记自己民族当年的血泪遭遇。作家的使命感,严歌苓是有的,若经历练,沉淀其生命感悟,打磨掉其文字工匠的雕虫小技,或恐可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