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所有生命都是一个毁灭的过程。
年少得志的人相信,他的愿望之所以能实现是拜头上的幸运星所赐。年届三十才显山露水的人,对于意志与命运之间的比例,会有一套均衡的概念,
而直到四十岁才出头的人,则多半只重视意志纽约人满腹傲气地登上此地,却沮丧地看到,眼前的景象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这座城市并非如他所想,路通路接连街绵延不绝,它明明是有边界的……从这栋最高的建筑俯瞰,他第一回目睹城市的边界消失在四面的乡野,融入一片蓝绿之间,唯有后者才真的是无远弗届。这番可怕的顿悟让人进而明白,纽约终究只是一座城市而不是整个宇宙,于是他在想象中精心搭建的那一套熠熠闪光的观念体系轰然落地。
梦想早早成真,随之而来的既有额外惊喜,也有沉重负荷。年少成名让人对“命运”而非“意志”产生了某种近乎神秘的定义——最坏的结局就是拿破仑的幻灭。
一切好的写作都是水下游泳,你必须屏息
但凡是个敏感的成人,生来就有资格郁郁寡欢。我还认为,在一个成人的内心,那种希求气质超群的渴望,那种“不断奋斗”的渴望(就像他们说的,难道你动动嘴皮子就有饭吃了?)最终只会让这种忧郁雪上加霜——这个“最终”既终结了我们的青春,也终结了希望。往日的欢乐时常伴随着狂喜向我袭来,这狂喜如此强烈,以至于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与我分享,我只能带着它走开,走到静谧的大街上、小巷里,只留些许碎片,好蒸馏出精华来注入书中的只言片语——我想,我的欢乐,或者说我那善于自我幻想的才能,或者随便你给个什么称谓好了,算是个例外。那并非浑然天成,而是造作失真——就像“大繁荣”时期一样失真;而我近来的经历亦与“大繁荣”告终时横扫全国的绝望浪潮差可比拟。
然而,只有在那个唯一的、转瞬即逝的时刻,我和他才合二为一,志得意满的未来与恋恋风尘的过去才能彼此交缠——在那个绚烂无双的时刻,生活确乎成了一个梦。
人生,十年前的人生,大体是件私事。我必须在“努力无用”和“务必奋斗”这两种感觉之间保持平衡;明明相信失败在所难免,却又决心非“成功”不可——不仅如此,还有往昔的不散阴魂与未来的高远憧憬之间的矛盾。假如我做到这点需要经历那些司空见惯的烦恼——家里的,职业的,个人的——那么“自我”就会像一支箭一样,不停地从虚无射向虚无,这股力量是如此之大,唯有重力才能让它最终落地。
然而,凌晨三点,一包先前被遗忘的旧物就和一道死亡判决具有同样悲剧性的分量,此时药方就无济于事了——在灵魂的真正的黑夜里,日复一日,永远是凌晨三点钟。在那个钟点,人总是乐于躲进婴儿般的睡梦中,什么都不用面对,时间越久越好——可是,你又总是会被世上各色新朋旧友骤然惊醒。你尽可能匆匆忙忙、漫不经心地应付掉这些场合,再度躲回那梦里,盼着凭借某个伟大的物质或者精神的富矿,一切都会自动调节到顺心遂意的地步。然而,随着离群索居的持续,出现富矿的几率越来越小——与其说你在等待单单一种悲伤的消逝,还不如说在被迫目击一道刑罚的执行,目击你自我个性的分崩离析。
往日的欢乐时常伴随着狂喜向我袭来,这狂喜如此强烈,以至于最亲近的人都无法与我分享,我只能带着它走开,走到静谧的大街上、小巷里,只留些许碎片,好蒸馏出精华来注入书中的只言片语——我想,我的欢乐,或者说我那善于自我幻想的才能,或者随便你给个什么称谓好了,算是个例外。那并非浑然天成,而是造作失真——就像“大繁荣”时期一样失真;而我近来的经历亦与“大繁荣”告终时横扫全国的绝望浪潮差可比拟。
我生命中令人愉悦的首先是泽尔达,其次是我的书中有种卓绝的东西,我想再度被夸赞到九霄云外。泽尔达和我有时会
一连四天大吵大闹——总是以饮酒派对开始——但我们依然深陷爱情之中,差不多是我所认识的唯一一对真正婚姻幸福的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