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翻译《资治通鉴.周纪一》
《资治通鉴.周纪一》译文:(原文译文均较长,故分段翻译,且由于字数限制有所删减)
周纪一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前403)
周纪一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王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
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
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
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能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教啊!
乌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呜呼!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美发高大是长处,精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谁能和他和睦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另立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赵国的大夫赵简子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不知立哪位好,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
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就告诫说:“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又说:“这话可不妥。《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又不戒备,说:‘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智瑶不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响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柰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于是前往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疵请使于齐。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你何以知道?”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不改。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3]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释放豫让。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进行搜索,捕获豫让,于是杀死他。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代成君,早逝;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继位一年也死了。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子名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武子又生韩虔,被封为韩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
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
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奏乐间,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约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停猎。
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于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
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臣司马光说: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曹彬称病文言文翻译
宋将曹彬攻打金陵(今江苏南京市),即将攻克的时候,突然说生病了,所有的将领们非常惊讶,全部都来看望病情,希望能早日康复.曹彬说:'我的病不是打针吃药能治好的,唯有你们大家共同表态,发誓在城攻下的时候,不滥杀一人,那么病就好了."将领们答应了,立即烧香发誓,第二天曹彬就说他的病好了.到了金陵攻克的时候,城中十分安定,百姓如同平常一样.另一个将领曹翰攻克江州(今江西九江市)的时候,恼怒久攻不下,城攻下后,便把全城的人都杀了。
加点字:
攻:进攻,攻打 将:将要
克:攻下,攻克 忽:突然
称:说,托辞 疾(忽称疾):生病
诸:众多 皆:全,都
问:问候 疾(皆来问疾):病
冀:希望 余:我
唯:只有,唯一 需:需要
公共:共同
望采纳!谢谢。
宋朝将领曹彬攻打金陵(今江苏南京市),曹彬他们将攻克金陵的时候,他突然声称生病了,各位将领十分惊讶,全部都来询问曹彬的病情,希望曹彬能早日痊愈。曹彬说:"我的病不是吃药打针能治愈的,只需要各位将领共同表现自己的诚心,自己发誓在攻克金陵的那天,不胡乱杀一人,那我的病就好了。"将领们答应了,立即烧香作为誓言,第二天曹彬声称他的病好了。到了攻克金陵的那一天,城中像以前那样十分安定,百姓如同平常一样生活。另一个将领曹翰攻克江州(今江西九江市)的时候,恼怒久攻不下,城攻下后,杀了全城的老百姓没有剩余一个人。
宋朝将领曹彬攻打金陵(今江苏南京市),曹彬他们将攻克金陵的时候,百他突然声称生病了,各位将领十分惊讶,全部都来询问曹彬的病情,希望曹彬能早日痊愈。曹彬说:"我的病不是吃药打针能治愈的,只需要各位将领共同度表现自己的诚心,自己发誓在攻克金陵的那天,不胡乱杀一人,那我回的病就好了。"将领们答应了,立即烧香作为誓言,第二天曹彬声称他的病好了。到了攻克金陵的那一天,城中像以前那样十分安定,百姓如同平常一样生活。另一个将领曹翰攻克江州(今江西九江市)的时候,恼怒久攻不下,城攻下后,杀了全城的老百姓没答有剩余一个人。
文言文翻译句子
原文〕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译文〕郭橐驼,不知最初叫什么名字。他患有伛偻病,耸着背脊,弯着腰,脸朝下走路,就像骆驼一样,所以乡里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驼”。橐驼听到后说:“很好啊,给我取这个名字当然很恰当。”于是他索性放弃了原来的名字,也自称起“橐驼”来。
〔原文〕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家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迁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译文〕他的家乡叫丰乐乡,在长安城西边。郭橐驼以种树为职业,凡是长安城里种植花木以供玩赏以及种植果树出卖水果的富豪人家,都争着接他到家中雇用他。大家看到橐驼种的树,即或移植,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长得高大茂盛,结果又早又多。别的种树人即使暗中观察模仿,也没有谁能比得上。
〔原文〕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殷,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译文〕有人问他种树的诀窍,他回答说:“我郭橐驼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能使树木活得久、生长快,只是能顺应树木的天性,来让它的本性尽量发展罢了。大凡种植树木的方法是:它的根要舒展,给它培土要均匀,它带的土要是旧的,给它筑土要紧密。已经这样做了之后,就不要再去动它,也不必担心它,种好以后离开时可以头也不回。将它栽种时就像抚育子女一样细心,把它种完后就像丢弃它那样不再去管。那么它的天性就得到了保全,因而它的本性就不会丧失了。所以我只不过不妨害它的生长罢了,并不是有什么能使它长得高大茂盛的诀窍;只不过不抑制耗损它的果实罢了,也并不是有什么能使果实结得又早又多的诀窍。别的种树人却不是这样,种树时树根卷曲,又换上新土;培土如果不是过分就是不够。如果有与这做法不同的,又爱得太深,忧得太多,早晨去看了,晚上又去摸摸,离开之后又回头去看看。更过分的做法是抓破树皮来验查它是死是活,摇动树干来观察栽得是松是紧,这样树的天性就一天比一天远离了。这虽说是爱它,实际上是害它,虽说是担心它,实际上是仇恨他。所以他们都比不上我啊,其实,我又有能特别做些什么呢?”
〔原文〕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蚤缫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邪?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译文〕问的人说:“把你种树的方法,转用到作官治民上,可以吗?”橐驼说:“我只知道种树的道理而已,作官治民不是我的职业。但是我住在乡里,看见那些当官的喜欢不断地发号施令,好像很怜爱百姓,结果却给百姓带来灾难。早早晚晚那些小吏跑来大喊:‘长官命令:催促你们耕地,勉励你们种植,督促你们收割,早些煮蚕茧抽蚕丝,早些织你们的布,养好你们的小孩,喂大你们的鸡猪。’一会儿打鼓招聚大家,一会儿鼓梆召集大家,我们这些小百姓放下饭碗去招待那些小吏尚且不得空暇,又怎能使我们人丁兴旺,人心安定呢?所以我们既这样困苦,又这样疲劳。如果这样比较,它与我种树的行当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原文〕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译文〕问的人说;“这不是很好吗?我问种树,却得到了治民的方法。”于是,我把这件事记载下来,作为官吏们的鉴戒。
这只龟,宁愿为留下骨头而享尊贵呢?(还是)更愿活着在烂泥中摇尾巴呢?
两位大夫说:“更愿活着在烂泥中摇尾巴。”
庄子说:“(你们)去吧。我要在烂泥中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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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语气词,“一定”、“可要”的意思,后面通常跟动词。
如“安陵君其许寡人。”(《唐雎不辱使命》)
高中文言文人物传记带译文
种树郭橐驼传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1]
郭橐驼,不知道他起初叫什么名字。他患了脊背弯曲的病,脊背突起而弯腰行走,就像骆驼一样,所以乡里人称呼他叫“橐驼”。橐驼听说后,说:“这个名字很好啊,这样称呼我确实恰当。”于是他舍弃了他原来的名字,也自称起“橐驼”来。
他的家乡叫丰乐乡,在长安城西边。郭橐驼以种树为职业,凡是长安城里为种植花木以供观赏的富豪人家和做水果买卖的人,都争着迎接他,雇用他。观察橐驼种的树,即使是移植来的,也没有不成活的;而且长得高大茂盛,结果实早而且多。其他种树的人即使暗中观察,羡慕效仿,也没有谁能比得上。
有人问他种树种得好的原因,他回答说:“橐驼我不是能够使树木活得长久而且长得很快,只不过能够顺应树木的天性,来实现其自身的习性罢了。但凡种树的方法,它的树根要舒展,它的培土要平匀,它根下的土要用原来培育树苗的土,它捣土要结实。已经这样做了,就不要再动,不要再忧虑它,离开它不再回顾。栽种时要像对待孩子一样细心,栽好后置于一旁要像抛弃了它们一样,那么树木的天性就得以保全,它的习性就得以实现。所以我只不过不妨害它的生长罢了,并不是有能使它长得高大茂盛的办法;只不过不抑制、减少它的结果罢了,也并不是有能使它果实结得早又多的办法。别的种树人却不是这样,树根卷曲又换了生土;他培土的时候,不是过紧就是太松。如果有能够和这种做法相反的人,就又关爱得太深,担忧得过多,在早晨去看了,在晚上又去摸摸,已经离开了,又回头去看看。更严重的,甚至抓破它的树皮来检验它是死是活着,摇动它的树根来仔细看土是松是紧,这样树木的天性就一天天远去了。虽然说是喜爱它,这实际上是害了它,虽说是担心它,这实际上是仇恨它。所以他们都不如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问的人说:“把你种树的方法,转用到做官治民上,可行吗?”橐驼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做官治民,不是我的职业。但是我住在乡里,看见那些官吏喜欢不断地发号施令,好像是很怜爱(百姓)啊,但百姓最终反因此受到祸害。官吏们一天到晚跑来大喊:‘长官命令:催促你们耕地,勉励你们种植,督促你们收获,早些煮茧抽丝,早些织你们的布,养育你们的小孩,喂大你们的鸡和猪。’一会儿打鼓招聚大家,一会儿鼓梆召集大家,我们这些小百姓停止吃早、晚饭去慰劳那些小吏尚且不得空暇,又怎能使我们繁衍生息,民心安定呢?所以我们既困苦又疲乏,像这样(治民反而扰民),它与我种树的行当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问的人说:“不也是很好吗!我问种树的方法,得到了治民的方法。”我记录这件事把它作为官吏们的警戒。
故字文言文翻译和例句
常用的意思是“因此,所以”
另外还有下列意思
详细字义
〈名〉
1. (形声。从攴( pū),古声。从“攴”,取役使之意。本义:缘故,原因)
2. 同本义 [cause;reason]
故,使为之也。——《说文》
又明于忧患与故。——《易·系辞传》
则是无故。——《礼记·礼运》
夫有其故。——《国语·楚语》
既克,公问其故。——《左传·庄公十年》
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史记·陈涉世家》
广行取胡儿弓,射杀追骑,以故得脱。——《史记·李将军列传》
3. 又如:借故(托故。借口某种原因);无故(没有缘故)
4. 事;事情 [thing]
昭伯问家故,尽对。——《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敢问天道乎,抑人故也?—《国语·周语下》
教、 孝景固袭掌故,未遑讲试。——《史记·龟策传》
5. 又如:细故(细小而值不得计较的事情);掌故(历史上的人物事迹、制度沿革等)
6. 意外或不幸的事变 [accident]
国有故。——《周礼·天官·宫正》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明· 宗臣《报刘一丈书》
7. 又如:故端(事故;事端);变故(灾难;意外发生的事情);事故(意外的损失或灾祸)
8. 旧识;旧交 [old friend]
君安与项伯有故?——《史记·项羽本纪》
9. 又如:一见如故;故贵(旧交与贵人);故义(故交旧友);旧故(旧交);亲故(亲戚故旧)
10. 特指旧法、旧典、成例 [outmoded conventions]
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庄子·天运》
是时,宣帝循 武帝故事,招名儒俟材置左右。——《汉书·楚元王传》
11. 又如:蹈常袭故;故典(典故);故语(典故成语);故祀(按惯例举行的祭祀);故套(陈规俗套)
12. 先,祖先 [ancestors]。如:故训(先代留下的法则。古训);故业(指祖上传下的基业);故家(世代仕宦之家;世家大族);故墓(祖先的墓地)
13. 旧的事物 [the stale]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为政》
14. 又如:吐故纳新
15. 通“诂”( gǔ)。以今言解释古代语言文字或方言字义 [explain archaic or dialectal words in current language]
训故举大谊而已。——《汉书·儒林传》
并作周官解故。——《后汉书·贾逵传》
〈形〉
1. 原来。旧时的 [ancient;old;former]
故,旧也。——《广韵》
反故居些。——《楚辞·招魂》
乐先故些。
蔓成然故事蔡公。——《左传·昭公十三年》
所谓故国者。——《孟子·梁惠王下》
以故法为其国与此同。——《吕氏春秋·察今》
敬亭丧失其资略尽,贫困如故时。—— 清· 黄宗羲《柳敬亭传》
轩东故尝为厨。——明· 归有光《项脊轩志》
2. 又如:故步(旧时行步的方法);故地(旧有的属地);故夫(以前的丈夫);故方(旧药方);故吏(原有属吏);故林(从前栖息的树林);故式(古旧的仪式)
3. 通“古”( gǔ)。时代久远 [long long ago;ages ago]
是故之时,陈财之道,可以行今也。——《管子·侈靡》
4. 又如:先故(很久以前)
〈动〉
1. 死亡 [die]
前年赵三郎已故了,他老婆在家守寡。——《古今小说·穷马固遭际卖鎚媪》
2. 又如:病故;亡故(死去);染病身故(死);物故(去世);大故(指父亲或母亲死亡);故鬼(旧鬼,死去已久的人的鬼魂)
3. 衰老 [be old and feeble]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唐· 白居易《琵琶行(并序)》
〈副〉
1. 故意,存心 [deliberately;on purpose]
广故数言欲亡。——《史记·陈涉世家》
主者故不受,则固请。——明· 宗臣《报刘一丈书》
2. 又如:故故(故意;屡屡;常常);故违(有意违抗);故推(故意推托);故靳(故意吝惜。靳:吝惜);故纵干咎(有意纵容罪犯而触犯法令)
3. 同“固”,原来,本来 [first;originally]
程不识故与 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史记·李将军列传》
此物故非西产。——《聊斋志异·促织》
4. 仍,还是 [still]
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资治通鉴》
5. 通“胡”( hú)。何,何故 [why]
公将有行,故不送公?——《管子·侈靡》
6. 又如:故为(何故如此)
<连>
1. 因此,所以 [therefore]——表示因果关系
夫秦无道,故 沛公得至此。——《史记·留侯世家》
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吕氏春秋·察今》
时恐急,剑坚,故不可立拔。——《战国策·燕策》
2. 又如:今日下雨,故未成行;故以(因此;所以);故厎(所以致成)
翻译文言文——论语
《先秦诸子语录·老子》
轴心时代与先秦诸子语录(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老子》第二章)
“美”与“恶”是现实世界中最常见的两种现象,所以老子在第一章开宗明义之后(第一章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首先举出这一对现象来进行讨论。我们所看见的现实中的美真的就是精神世界的美吗?我们所看见的现实世界的恶真的就是精神世界的恶吗?老子点到即止,引而不发,我们可以到庄子那里看故事。比如《庄子》中有一篇《马蹄》: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hé)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é)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烙)之,连之以羁絷(zhì),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册)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
(龁:咬嚼。陆:跳跃。义通"峨"。路:大。羁:马络头。絷:绊马脚的绳索。皂:马槽。栈:马床。橛:马口衔木,即今之马口铁。)再看龚自珍的《病梅馆记》——
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qi1)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锄正,以夭梅病梅为业以求钱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yu4)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
对马进行修饰,对梅加以造型,这在有些人看来,都是非常美的事情,其实都是最最丑恶的事。所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美是一种最不确定的东西,美学是研究“美”的,可是研究了几千年越研究越糊涂,有人说美是主观的,有人说美是客观的,又有人说美是主客观的相互作用。有人说美是有用,马上有人反驳说一幢楼房最有用的地方是厕所……即使是汉字“美”的意思,几千年来也是众说纷纭。有人把“美”看成是会意字,说“羊大为美”(东汉许慎),有人则看成是象形字,是一个头戴羽冠舞蹈的人(我比较倾向后者,因为按许慎的分析方法,我也可以说天上掉下人民币才是美)。
美是主观,美是客观,美是有用,美是好吃,美是好看,美是有钱……是不是越争论越糊涂呢?真所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据说现在西方人也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他们的美学不再讨论“美是什么”这种抽象的命题,而是改为研究各门艺术的具体的美了。这也就认同了老子所说的“美”是不可言说的观点。
说过了“美”,“善”亦同此,不必详说了。只须举出历史上对于人性的争论,有说性本善,有说性本恶,也是争论了几千年。到1993年上海复旦大学代表中国参加国际大学生辩论赛,抽到的决赛题目就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从中国的国情看明明应该是维护性善的,却因为抽到了反方而来维护人性本恶,居然也把台湾学生驳得人仰马翻。事后被评为最佳辩手的复旦同学姜丰说出真话:所谓辩论,就是假如你抽到"月亮是方的"这样的辩题,也要全力以赴地去维护。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同上)
是不是只有“美”与“善”的概念才这样说不清呢?不是的,老子认为天下的事情大多都说不清,他接下来一连举出六对矛盾关系,这就是有和无、难和易、长和短、高和下、音和声、前和后。
有无相生,有可以变成无,无也可以变成有。《老子》11章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shan1)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you3)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红楼梦》那副著名的对子"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对此概括得最为经典。
难易相成,说此事难,也就是说彼事易,相比为难。《老子》63章说:"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长短相形,长短是相比较而体现的。尺对于寸来说是长,对于丈来说就是短。俗语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高下相倾,有高才有下,有下才有高。高和下又不是绝对的,站在山脚下,觉得众山皆高大,会当凌绝顶,才一揽众山小。
音声相和,音和声是相和谐的,虽为两者,其实难分彼此。注:古人认为“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两者是有区别的。
前后相随,无前,无以显后,无后,亦无以明前。以今天的知识看,宇宙空间中本无所谓前与后,一直向前走,绕地一圈,又到了后面。从人的心态说也是这样,向前看,觉得自己在后面,向后看,又觉得自己还是在前面,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子》中还有大量的这类辨证范畴,如“曲-全”、“枉-正”、“洼-盈”、“弊-新”、“少-多”、“重-轻”、“静-躁”、“贵-贱”、“柔-刚”、“祸-福”等等。可以说,一部《道德经》,就是由这一系列辨证组成的。老子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矛盾的东西来呢?无非是说现实的世界不可靠,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观察也往往适得其反,恰如西方哲学说的“感性经验又是人的认识的严重障阻,只有清除了感觉的杂念,人才能达到对真理的认识"。而清除感觉的杂念("智障"“执障”)的最好办法,就是指出它们的内在矛盾。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同前)
既然现实中的事情都是相互矛盾、相互转化的,那么,最好就不要多事,因为,当你自以为做了某件美事的时候,很可能同时也带来相应的恶果。划分等级—产生斗争;建立国家—发生战争;制礼作乐—礼崩乐坏……(以及恩格斯说的,科学征服自然的每一进步,都会遭到大自然加倍的报复。)所以圣人以无为的态度处事。《老子》第3章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为无为,则无不治。"所以老子主张"治大国若烹小鲜"(60章),让人民都能按其朴素的自然本性生活,天下都能按其自然的规律运行,那么也就达到大治了。
《庄子》中有个混沌凿七窍而死的故事——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柳宗元写了一篇《种树郭囊驼传》——
……问者日:"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日: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呼日:"官命促尔耕,勖(xu4)尔植,督尔获,蚤缫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尔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sun)饔(yong1)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勖,勉励。飧,晚饭。饔,早饭。)
这两则寓言都说明同一个道理,就是现实生活中常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事,当事人自以为是做了好事,其实效果恐怕适得其反。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人为干预,让事情按自己本性发展。所以说“圣人处无为之事”让百姓休养生息,最终能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也就是“无为而无不为”。
还有半句:“行不言之教。”(“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做事是如此,说话也是如此,你以为说得很对,其实未必,恐怕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还不如不说。所以老子说“知者不言,言者不知。”(56章)最好是效仿"天道",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73章)
然而这就有了一个矛盾,老子既然主张实行“不言之教”,那么他自己为何还要说这么多的废话呢?所以白居易就做了一首诗加以嘲笑:
读老子
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
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言?
这种批评其实还是没有读懂老子的,《老子》虽有五千言,但那都是由一系列矛盾概念构成的(美与恶,善与不善,有与无,难与易,长与短,高与下,前与后,还有曲与全,枉与直,洼与盈,敝与新,少与多,大与细,等等),“言”与“不言”也是一对矛盾概念,老子通过揭示概念的内在矛盾,用语言否定语言,好象数学中的1-1=0,引导人们在这言说的互相否定中,领悟那不可言说的道理。所以真正读懂老子的人评论说:"圣人终日言,而未尝言也"。
讲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下面一段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第二十二章)
——弯曲才能成为圆(或委屈才能保全),矫枉才能得,低洼才能被充满,旧了才能更新,因为少才能去获取,多了反被疑惑。所以圣人只抱持大道作为天下的楷模。不固执己见,所以看得分明;不自以为是,所以能有清醒的认识;不自夸,所以才能成就功业;不矜持,所以能为人尊长。正因为不与天下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和他争(如邓小平主张“少争论”,结果不争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