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之迷
元稹《莺莺传》中女主角崔莺莺的身份究竟为何?大致两种说法∶一是寒门闺秀,二是妓女。首先从莺莺的家庭状况∶是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崔母)其子曰欢郎,可十馀岁。因此,我们知道莺莺之母郑氏为寡妇,生有一子一女,男为欢郎,已十馀岁,女为莺莺「生年十七矣」,而且家庭的经济状况算是富裕,养有许多奴仆可供使唤。由此观之,崔家应非所谓的「寒门」。
然而莺莺究竟是不是个大家闺秀?还是其实是个妓女的身份呢?我们见莺莺写给张生之书信云∶
崔莺莺
自去秋已来,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语笑,闲宵自处,无不泪零。
由此可以试著描绘出莺莺日常的生活状况∶崔家显然时时有访客出入或常有宴会举行,故莺莺常处「于喧哗之下」,而她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故「勉为语笑」-勉强地应和这种热闹的场面,何况她还「闲宵自处,无不泪零」,试想一个「闺秀」怎可能时常抛头露面?崔母又怎可能不顾礼教,时常强迫自己女儿出来见客呢?
古代所谓会真诗与游仙诗一样,都是文人赠妓女的诗篇,而张生所作的会真诗三十韵,也是为了作诗以记崔娘事,如此推断,莺莺该是妓女一类人物。详见张生会真诗三十韵部分诗句∶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这样的露骨的情欲描写,也唯有妓女方能配得。虽然极不愿意让莺莺这么美好的女子,有任何的污点,但莺莺身为妓女应属事实!
崔莺莺
《莺莺传》布下些许隐藏的线索,说明莺莺的来历并不单纯,这点我们不能忽视。若是如此,作者元稹为何要故布疑阵呢?理由有三∶
一.当时几篇名著如《李娃传》、《霍小玉传》等,皆属于抬高女性地位的作品,而且女主角的身份都是妓女,霍小玉曾自言∶「妾本倡家。」作者的创作总是跟著时代风尚来走,因此当时有许多文人投入撰写关于妓女的作品,《莺莺传》也是其中一篇。
二.《莺莺传》是元稹自身爱情生活之写照,虽然文中不时流露出炫耀其艳遇之心情,但也可见得他对女主角莺莺是存有愧疚之心的,否则不会透过莺莺之口说∶「为郎憔悴却羞郎」以责备张生,不无自责之意。
三.虽是写艳遇,但元稹对女主角必有相当程度的感情,所以不愿明写其为妓女身份,而以莺莺遵守礼教、是个闺秀作为幌子,美化她的身份,事实上,答案已藏在文本之中了。
也许元稹对化名莺莺的过去恋人确实有情,也有后悔的成分在,因而使他生出这样的感叹,其离思诗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这样刻意隐瞒莺莺的真实身份,其实蕴藏了多少对昔日恋人的爱与悔恨啊!这或许是元稹的难言之隐,不足为外人道也!
形象特征
崔莺莺
崔莺莺是相国小姐,她深沉、含蓄,既有外在的凝重,又有内在的激情。封建家庭的教养,无法完全窒息她内心的青春情感。她不由自主的对张生一见倾心,月下隔墙吟诗,大胆地对张生吐露心声,陷入情网之中而不能自拔,饱尝着相思的痛苦。同时她也越来越不满于老夫人的约束,并迁怒于红娘的跟随。老夫人当众许婚,后来又出尔反尔,既赋于崔、张的婚事以外在的合理性,又赋于崔、张爱情以内在的合理性。正是这种内在和外在的合理性,成为莺莺敢于冲破老夫人的约束,决心对张君瑞以身相许的潜在动力。但是,冲破内在心理的樊笼毕竟比冲破外在人为的约束还在艰难,于是就有了莺莺的“闹简”和“赖简”,其中莺莺所表现的“假意儿”,不仅是为了试探红娘是否可靠,张生是否真心,更重要的是披露出崔莺莺战胜传统的教养、女性的禁忌所应有的反复和艰难。长亭送别时,莺莺既忧虑张生考试落第,婚事终成泡影,更担心张生考取后变心,另就高门,自己被弃置,承担着如此沉重的精神重压。
崔莺莺是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温柔端庄,城府极深,勇于反抗封建婚姻制度,追求爱情自由与婚姻幸福的女子。她是王实甫现实主义创作下反抗封建礼教的典型,她的意义在于并不完全脱离实际,而是闪现更多的现实主义光辉。她的美丽与智慧、哀愁与憧憬、多情与无常、反抗与让步,无不牵扯着读者的心弦,可以说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为《西厢记》的成就增添了最为亮丽的色彩。
《西厢记》深刻地揭示了崔莺莺的恋爱心理,即想爱而不敢爱,不敢爱却不由得不爱;并且细致地展现了她内心的强烈要求逐步压倒、战胜外部的压抑、传统的禁锢和心理的樊笼的全过程。
莺莺坟
崔莺莺
在浚县城西30来公里的崔庄南地有一座土丘,当地人称莺莺坟,相传为《西厢记》是那个冲破封建礼教束缚、大胆追求爱情的相府小姐崔莺莺的坟墓。随着日月的浸蚀,如今莺莺坟被夷为平地,而传说亦被冲洗得支离破碎、苍白失色了。浚县第一实验小学院内有一块莺莺碑,来自崔庄之莺莺坟,该碑为《唐故荥阳郑府君夫人博陵崔氏合袝墓志铭》,碑高0.8米,宽1米,左边及右下角已残缺。碑文正楷书,历时苍桑,许多地方已漫漶不清。仔细辨识,尚可读懂大意。文中并未提及莺莺,但据当地人介绍说,崔氏即是莺莺。莺莺传》中的张生即是作者元稹,所以该传有一定真实性。取之与墓志对照,传中莺莺与碑中崔氏颇多吻合:均姓崔,均为博陵人氏,均出身令门清族,均为唐德宗至宣宗间人。碑文载崔氏“病卒于大中九年(855年),享年七十有六”。《莺莺传》中莺莺之母向张生介绍莺莺年龄时称:“今天子甲子岁之七月,终于贞元庚辰,生年十七矣。”意思是:莺莺生于今天子甲子年七月,到现在贞元庚辰年,已经十七岁。经查,“今天子甲子岁”,即德宗兴元元年(784年),按此推至大中九年,莺莺应为七十二岁,与碑文所载崔氏享年七十有六相差四岁,颇为相近。《莺莺传》记述莺莺被张生始乱终弃,一年后,崔张分别嫁娶:“后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此“委身”即出嫁。嫁给谁人,《传》未明说,颇疑莺莺所嫁之人即碑文中荥阳郑府君郑恒。如此多处吻合,难说碑文中崔氏不是《莺莺传》中崔莺莺。至于荥阳郑恒和博陵崔莺莺为什么合葬于崔庄,碑中没有介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但该碑即来自崔庄南地坟冢,从以上对照分析来看,莺莺坟及传说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