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农家过年都要杀年猪,为避“杀”字之讳,一般称为放年猪。冬至刚过,放年猪便摆上了农家的议事日程。
先是择定吉日。在乡村小镇做生意跑买卖的喜欢挑逢六逢八的日子“杀发杀发”,预兆来年兴旺发达;守着田土种庄稼的汉子则喜欢把日子定在父母忌日或崽女生日那天,放个全猪以示对亡者的追念或对后辈的看重。当然,这日子是恰好逢在腊月才成。相中的屠户,肯定是信得过的本地壮汉或小伙,人缘好,会说话,最重要的是手艺精。
其次是敬神。当期盼的那个时辰在黑麻麻的夜色里姗姗来迟,主家早已摆好香案:三支蜡烛、三炷香、三张钱纸、三杯酒和三杯茶,为何都是三份备着的呢?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放年猪乃一年中的要事,要谢过土地神求来年猪业兴旺,要祷告家神保佑来年一家老小聚财平安,还要备一份香烛纸钱打发过路诸神,以求布施德行,呵护子孙。待屠户板车的吱吱声或是自行车的叮铃声一到,主家男人便接过腰盆等物什摆妥停当,姑爷伯叔弟兄缚住的年猪便声宏嗓大地嚎叫着到了堂屋正当口。屠户看一眼摆好的香案,一股豪气顿生,拖过点血刀直指猪喉,于是高潮迭起,在猪宏亮的叫声中,千子鞭骤响,主家便端着热腾腾红通通的满盆猪血于堂前正式行拜祭事宜。被猪叫声鞭炮声吵醒的伢妹子,这时也被母亲拖到堂前磕头作揖,求祖宗保佑伢妹子读书都考上名牌大学,一家大小冒病冒痛……
伢妹崽有的嘻笑着随爷娘摆布,有的甩开大人的手去拣未燃的鞭炮头,做大人的其实也不勉强。年轻姑嫂们大都不太懂得敬神之事,只是慑于习俗而临时学了些皮毛做做样子罢了。褪尽毛吹得圆滚滚的猪比生前可爱些,胆大的伢崽便跟着大人们在猪鼓鼓的肚皮上拍打嬉戏,直到猪肉倒挂上木梯,渐次变成一挂挂的肉条条,伢崽崽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说到放年猪,请客当是不得不说的了。主家的姑娘女婿儿子媳妇不是隔夜就是大清早得了口信,抱了崽女穿红着绿地回来了。待邻里及伯叔婶姨老远送来“幺姑回哒”的一声喊,幺姑早已丢下毛伢子递茶倒水忙得团团转。摆的酒菜少则一圆桌,多则四五桌,这时的主家,全没了往日毛伢子抓周崽伢子结婚幺姑出嫁那般暗自盘算着人情往来数目的精细。主家不纳礼,腰板儿格外硬挺,客人也不嫌菜有七碗还是八碗,笑声格外爽朗。就这样敞开话头拉拉家常,融和融和感情,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只把一年的酸甜苦辣付诸笑谈中。
再穷的年份,放年猪也是庄稼人的梦。陈年的腊肉更是庄稼人隔年6月插秧扮禾时最殷实的念想。如果哪家不放年猪,那家不是奔波在外的生意人,就是有崽女供奉着的老父老母;如果哪年普遍难见放年猪,那准是大灾年份。
放年猪是祖宗传下的习俗,是不上挂历的农家节,是农家唯一可以与过春节比气氛的自个儿(自己)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