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地鸡毛》有感
人若会自我安慰,也许会少些烦恼。人若太会自我安慰以致自我放纵,那也许就会变得有些面目全非。现实中我们大多数人是爱怜自己心疼自己的,所以在这个现实到冷漠无情的世界里,我们大多数人是一撞南墙就回头,一被蛇咬就处处小心翼翼连井绳都怕的,有些甚至是尚未被撞被咬就小心做人的了。《一地鸡毛》中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男女主角们,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小配角们,甚至是涉世未深读幼儿园的小孩子都呈现出在这片土地上流于世俗的倾向。
小说中对小林老婆小李结婚前的样子有过详细的描写,“小林的老婆叫小李,没结婚之前,是一个文静的、眉目清秀的姑娘。别看个头小,小显得小巧玲珑,眼小显得聚光,让人见了从心里怜爱。那时她言语不多。打扮不时髦,却很干净。头发长长的。”“她见人有些腼腆。与她在一起,让人感到轻松、安静,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诗意。”可是结婚后的小李呢?计较丈夫买的豆腐馊了,一吵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晒晒;背地里说小保姆的坏话,猜疑邻居印度女人,脏话也一个一个落落大方地从嘴里蹦出来;暗地里偷水,一滴一滴滴答不出内心的羞愧。“这位安静的富有诗意的姑娘,怎么会变成一个爱唠叨、不梳头、还学会夜里滴水偷水的家庭妇女呢?”作者如是写,我们是不是也会心一惊,回望自己走的路?会不会发现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可是,这一切的变化由何引起呢?
其实,小说中也有回答。老婆偷水,小林也觉羞耻,三日后停止。老婆细数保姆差错,小林也会细想到小保姆的不容易。小时候受恩于老师,一直牢记在心,老师来访,小林也知人应报恩。可见,我们活着,并不是只是无情自私,人性深处也有善根。但现实是残酷的,由不得你自命清高。老婆换单位只能找人帮忙,孩子上学你得想办法,别人家长送礼,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落下。于是,妥协了,流俗了。该求人的求人了,你不求自有人求;该送礼的送了,你不送自有人送;该像个世俗中人的就流俗吧,反正大家都如此。多好的自我解脱,就这样在自我安慰中流俗了。
然而,人有时候又是清醒的。夜深人静时还会反思自己的不对,遇见老朋友时,还会回想曾经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青葱年月。在街上碰到“小李白”,小林也是马上就问“你还写诗吗?”,不想遭到同学一阵嘲讽还觉有理。“狗屁!那是年轻时不懂事!诗是什么,诗是搔首弄姿混扯淡!如果现在还写诗,不得饿死?混呗。”“看,还说写诗,写姥姥!我可算看透了,不要异想天开,不要总想着出人头地,就在人堆里混,什么都不想,最舒服。”是啊,你还写诗吗?你还是那个曾经象牙塔里的怀梦少年吗?狗屁!既然连诗人也堕落为卖鸭俗人,那我们这些平常之人更应顺应生活之流,甘于油盐酱醋的平庸之中吧。小说后半部分老婆沾单位头头小姨子的光而有了便捷的班车,孩子因陪读而上了别人单位的幼儿园。小李同志开始还生气地抱怨,本以为是领导的关心结果是沾别人的光。小林找各种理由安慰着生气的老婆,就像是给自己向现实妥协找借口一样。当同样的事情再落在孩子身上时,也是生气愤怒后该怎样怎样。为什么不反抗?既然尝到了低头受惠的甜头,那自觉颜面受损时自己安慰安慰就好了吧。
小说的点睛之笔莫过于小林家第一次接受别人送的礼,一个价值不菲的微波炉。开始夫妻俩还觉得不好意思,最后一想到微波炉能带来的好处也就乐滋滋的收下了,还认为生活自此改变了。如果说之前换单位,孩子入托等事是迫于现实规则,那么现在不在幼稚,已经成熟的小林也开始主动地利用规则了。生活就像一出戏,在不断地练习中教会戏子们“以牙还牙”的套数。
“谁也不是没有事业心,大家都奋斗过,发愤过,挑灯夜读过,有过一番宏伟的理想,单位的处长局长,社会上的大大小小机关,都不在眼里,哪里会想到几年之后,他们也跟大家一样,很快淹没到黑压压的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人群之中呢?你也无非是买豆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洗衣服、对付保姆弄孩子,到了晚上你一页书也不想翻,什么宏图大志,什么事业理想,狗屁,那是年轻时候的事,大家都这么混,不也活了一辈子?”大家都这么混,不也活了一辈子。
作家池莉说过:“现实是无情的,它不允许一个人带着过多的幻想色彩。??那无边无际的事务,琐碎、浩繁的现实,差不多能够淹没销蚀一切。在它面前,你几乎不能说你想干这,或者想干那,你很难和它讲清道理。生活,何止是烦恼。”如果说小林一行人与理想的背道而驰是因为流俗从众,那么我们也应该反思一下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毕竟,人是社会动物,环境对人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细细算了下,这篇篇幅不长的小说里包含了看病难,就医难,攀比心态,找关系走后门,玩忽职守,城乡差异等众多问题。从1991年小说发表到今日,这些问题至今并没有好好解决,有的甚至呈现发酵状态。这也是今天这篇文章也能引起人们深深共鸣的原因之一。
小林家也算得上中层阶级,在其下的还有生活更加困苦的底层人民。比如北京井底人王秀青,当新京报的记者问他住在井下是否有尊严时。他说:“尊严?分对谁讲。像我这样的人,跟要饭的差不多,尊严在我身上谈不上。2008年,我在路边擦车,城管把我抓走,把狗从笼子里放出来,把我关狗笼子里,我是想要尊严,那时还有什么尊严呢?”我们活着首先需要的就是面包。在小林想像那个富豪一样好好招待老师时也知道这一切都需要物质条件。物质条件如何获得?这不仅仅取决于你的劳动你创造的价值,还倚赖于这个社会的分配制度。
小说中矛盾的症结所在正是权力的滥用。如果想要办什么事,要么你有权,要么你用人情或金钱来换取。在妻子吵闹着要换单位时,小林想的是“我们都无权无势,两眼一抹黑,哪个单位会要你?”最后只好找关系送礼。在孩子“入托”问题上,小林夫妇因为手中没有掌握“权力”而孩子不能“入托”,可是对门邻居“印度女人”同样手中也没有“权力”孩子却照样能够“入托”,这其中最大的奥秘就在于“印度女人”那个出入神秘的富有丈夫。一个人生活的需求是多样的,来掌控这些需求的权力也是细碎的。小权利的分散让人们没有了对犯罪违法之类的恐惧,也就堂而皇之的用其为自己谋利了。当人们在生活中领教了这权力的厉害,也学会了利用自己手上或多或少的权力。人与人之间的某种人情世故也由此产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