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就在我九岁那年的春节前夕,我从学校放寒假回来,父亲对我说他明天要带我出趟远门,让我看看遥远的城市风光。也就是去离我家一百八十华里路的湖北的宜城县城里,卖自家养的一窝小猪仔。我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他。
启程的那天天还没亮,父亲就将自家常用的板车好上一双轮子,放于家院当中。然后,装上一个自制的木栅笼子,把九头小猪捉入木栅笼子里后,叫醒了我并让我匆匆地喝了碗玉米糊涂。尔后,就把我托起放坐在板车上装满小猪的木栅笼子上。又去招呼着同村老乡们一起上路卖小猪去了。
父亲和老乡们低头劲走,半晌时分,来到了离家九十华里的湖北襄阳县北部的一座名叫“红山头”的小山丘角下。父亲对我介绍说,“这里离宜城县城也是九十华里路,我们走到这里路程就算走上了一半的路程。下一半路程我们不用地蹦了,到襄北火车站卖票坐火车。”坐在板车的小猪笼上的我,一边冲父亲点着头示意听懂了他的话;一边仰脸寒风眯缝着眼睛观看山景。因为我的家乡地处南阳盆地,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从未亲眼见过山的。我的眼睛此时不够用了的,一会儿左右探头看看这柏油路两边亭亭玉立的松柏树;一会儿前后昂首放眼眺望那一个又一个海涛碧浪的群山。再不是上下侧耳倾听一下“嗖嗖”掠过树梢的风声;或者是静心屏气地去欣赏山鸟的跃姿与鸣翠......
“嗨......吆......”;“嗨......吆......”“嗨......吆......”......
父亲有节凑的低吟,打断了我对山景的观赏,刻意的把目光投向我的父亲。只见车辕里一条板车背带,斜挎在父亲的一个肩膀上,双手分别紧纂着两个板车把儿,弓着脊背,头颅低的快挨住了路面;他那件已穿了几十年的破袄子,不知啥时候都搭在我的膝盖上了,浑身冒着冷暖温差下的汗烟,赤着双脚正吃力的拉着板车向“红山头”峰顶艰难的攀拖着。见此情景我急忙把膝盖上父亲的破袄子掀起,跳于板车的车后,双手推住板车尾部,应和着父亲的“嗨吆”声,一步一步地上了“红山头”的山顶。父亲放下板车,对大伙喘着牛般的粗气放着牛般的高声:“哈!哈!娃真是越长越懂事了,能帮大人干活了!走我们去歇歇脚。”说着就领着我走进坐落在山顶一角的小饭馆里歇脚去了。
小饭馆门边的凉棚下设有一炉灶,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正缩手缩脚地试摸着浓烟滚烫的茶水铝锅时,父亲忙上前冲她说:“姑娘站过来,我帮你沏茶水。”;“好烫啊,大叔你不怕烫?”那姑娘说。“我手皮老,不怕烫的。”父亲一边说着话,一边端起炉灶上的水锅,将茶水倒进一个个茶水瓶里,直至所有的空水瓶水满为止。
我们吃完午饭,稍加歇息后,父亲和老乡们就起程向襄阳的襄北火车站进发去了。
傍晚时分,大家来到了火车站售票厅里,先咨询了坐车带货的办理手续,然后又去卖了翌日从襄阳到宜城的零担车火车票。天黑了,我们就在一个野地里水塘边安营扎寨了。大家拿出自备的铁锅和瓢盆,黑灯瞎火的在水塘里打起水来,饮喂着各自木栅里的小猪。小猪喂饱后,大家又取来水塘里的水,用自带来的锅灶柴草生火做起饭来。晚饭已毕,大家一夜无语,呼呼酣睡起来。
第二天清早,不知谁大声喊着说:“看看,看看这水塘是个脏粪坑呀!我们昨晚还用这水来做饭呢?!真恶心人呀!”;“那有啥啦?老俗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吗?比长征路上的红军强多了的,那时候连命也难保哇!”父亲大声制止住喊醒大家的老乡的同时也震醒了我。“唉,就是啊,这不是咱家里想哪儿就做哪儿的方便,这是出门在外啊,想啥啥没有啊!大伙看,我昨晚犯了烟瘾,就随地捡来一纸片,撕下一卷了个炮台吸了的。这不,刚才我看了看昨晚撕剩下的那纸片,竟是谁人丢下的擦屁沟纸呢!嘿嘿嘿......”。
早上七点半的火车票,所以大家都不计较那脏水坑里的水了,都忙着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去了。突然,一位老乡高声喊:“完啦!我的小猪跑出来了一个!大家快帮我捉住它!”,大家不约而同的奔向那只逃出来的小猪。可是,那只被惊吓的小猪,一窜就钻进水塘的荒草沟里逃之夭夭,大家费了半个钟头时间也没见小猪的踪影。再过半个钟,就要误车了。有的老乡急了就说:“票给他,我们去上车去。”;
“不行!我们是一路来的,一定要一路回去的!”大家觉得我父亲说的有理,就一起耐心仔细地一沟、一坡的去找那只逃跑的小猪。终于,在一个草丛中发现了逃跑的小猪,大家齐心协力、七手八脚的把逃跑的小猪捉回那老乡的小猪笼子了。拉上各自的板车,一溜烟地跑进了火车站台。
初次乘坐火车,别提我那得意忘形的劲儿了。总之,一句话:一切都是新鲜愉悦的感觉。
当天上午的十点左右,老乡们在湖北宜城县小猪寄卖行里,把各自板车小猪笼子里的小猪,捉进寄卖行早隔离好的篱栅里。老乡们的空板车集中在一个空场一角,让我暂且看管,他们好安心地去出售小猪。我随手把自家板车上的一盘刹车绳解下,用刹车绳把老乡们的空板车串联起来,打好绳结后坐在一个板车的小猪空笼子上,静静地观看着寄卖行行内,家乡的老乡们与异地的老乡们买卖交易上的热闹来。
由于大家协同起卖、并肩合作,没用到两个钟头时间,各自就把自己所要卖的小猪全部都出售完了。老乡们来到各自的空车前,掏出自家小猪换来的钞票数数起来。大家数好钞票术后都是合不拢嘴,不由自主的自报钞数来:我是五十九元;我是六十二;我最高近八十元哩......在大家喜庆有余之时,有老乡提议说想在宜城县剧场里看场,豫剧古装戏。这一提议,正合了老乡们数年来的意愿。老乡们个个眉开眼笑,在宜城豫剧院观赏到了一场戏名叫《杨排风》的古装戏。
第二天一大早,老乡们个个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眼看着离家就隔河相望了,可是天色黑了下来,家乡的渡口出一派清静,掌船的船老板回家休息去了,我们谁没办法联系上河对岸家乡的故人。就算大家齐声合力吆喝,河对岸的乡野里,只是清晰的传来一波又一波“船上有人吗!”、“我们回来了!”、“听见的老乡回家替我们捎个信儿!”的回音。又过了许久,河对岸还是静悄悄的没动静。眼看就要在河彼岸上过夜了,记得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亲问我哭啥,我泣不成声的对父亲说:“呜呜......老师让......我们明天早上......去学校拿通知书......我赶不上了咋办?呜呜......”父亲安慰我说:“那我们现在就淌河回家,娃莫哭了——噢。”。父亲边说边把我拦腰恰上板车厢上。等得不耐烦的同路老乡们,都学着我父亲的样儿,默默地脱下棉裤,伸手摘掉板车的轮胎放在板车厢里,慢慢地把板车推进河水里漂浮着。用一只手牵引着各自的车把,另一只手带动着膀臂,在自己身子的前后左右、中间上下不停挥舞着直线和弧度,目的是稳定着自己身体的平衡;力求使自己虽然脚踩滚动着的流沙,也能保持自己在齐膝深的河水里逆流向对岸前进。
实际当时老乡们怀揣着几十元自家小猪换的钱,是来之不易啊!这是一家人一年里的主要劳动收入啊!这是一家人的全部经济家当啊!这不但是今年一家人度年关的保障;而且还是明年一家人生活的希望。他们不但是自己想早点回家给家人报喜、报到;而且此时的家人们,也在期盼着他们早点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再说了我的寒假作业也急着去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