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你要使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记忆。”
今年最新出版的《西南联大求学日记》封面上,印着许渊冲当年在日记中写下的句子。
这句话,仿如他一生的写照。
资料图:百岁翻译家许渊冲。 杜洋 摄
1921年4月18日出生于江西南昌的许渊冲,17岁那年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在小试锋芒后,年仅20岁的他在当年的日记中写下:“大约翻译真是我的优势,我应该做创造美的工作了。”
1943年毕业后,他择一事,终一生,致力于中英、中法文学翻译。
今年1月接受中新社记者专访时,许渊冲还能中气十足地唱着西南联大的校歌,他说那是永远能给予自己信念的地方。
最后一次出席大型公开活动,是今年4月18日北京大学为许渊冲庆祝百岁诞辰的现场。他登台坐在轮椅上讲了20多分钟,仍然是围绕诗歌翻译和美的传达:“《关雎》是中国第一首诗,‘关关雎鸠’很多外国人不理解,以为‘关关’是一种鸟,其实诗里说得很清楚,就是斑鸠鸟。可斑鸠是‘咕咕’叫啊,怎么会成‘关关’呢?因为如果是‘咕咕雎鸠’,念起来既不响亮,韵也不美。中国古人很智慧,加了个元音成‘关关’,念得就非常舒服也很美了。”
尽管耳背,但丝毫不影响许渊冲表达自己的看法;即使羸弱,起坐都需要人搀扶,但他孜孜以求的精神感动全场。
许渊冲在公开场合屡屡谈及自己对于翻译和创作的态度就是“要美”,“美,是没有国境,也没有止境的。我希望大家分享全世界的美,也要把中国的美传播出去,让全世界都越来越美。不管大家喜欢什么,希望到最后都只剩下真善美。”
他自己有多喜好“美”呢?2017年,他骑自行车摔了一跤,右腿骨折,那晚正是中秋。沉醉于月色中的许渊冲,从此告别自行车。
即使在家中,老人也曾坚持凌晨两点下楼只为赏月。“您为什么喜欢看月亮啊?”“嘿,月亮美呀!人生就是追求美呀,美好的东西不看,看丑的东西呀。必须要看,不看怎么能翻得出《静夜思》呢,所以别人都翻不好,我翻得好啊。”
“音美、形美、意美”,这是许渊冲在翻译界提出的“三美论”,也是在“信达雅”基础上,对传统翻译标准的具体化。认为翻译应忠实原文的人,指责他的译文与原文意思不符。尽管曾因此得罪不少同行,许渊冲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有“许大炮”的绰号。
他丝毫不在乎“大炮”的评价,还自称“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名片上也如是印着。此前中新社记者曾到访许渊冲先生家中,就“是否过于狂妄”的问题求教过他。
“我觉得我正常,人家做不到(我做到),这算狂吗?”在他看来,这是实事求是,不叫狂。
在许渊冲眼中,好的译文,不仅要让读者“知之”,就是知道原文说了什么,也要让读者“好之”,就是喜欢,觉得美;最后还要让读者“乐之”,就是从中得到阅读的乐趣。
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创院院长、中国翻译协会理事刘和平教授回忆起第一次见许渊冲先生,“那是一场国际会议,他拄着拐杖过来,当当当敲了三下门,‘你们不请我,我就自己过来’,当然这是许先生开玩笑的话。”她说,先生在会上讲述自己的翻译原则是“音美、形美、意美”,此言不虚。
才高八斗的钱钟书曾称赞许渊冲:“带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灵活自如,令人惊奇。”
好友杨振宁亦曾评价他:“把中国语言文字的特点植在翻译中”。
2014年,93岁的他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也是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得主。“我们所处的国际化环境需要富有成效的交流,许渊冲教授一直致力于为使用汉语、英语和法语的人们建立起沟通的桥梁。”国际译联在“北极光”颁奖词中如是说。
而许渊冲几乎在所有场合都会谈到的,就是向世界传播中国文化之美。而这,非高质量的翻译不可。“所以,在座诸位的重要任务之一,是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让世界文化更加光辉灿烂。”这是许渊冲在自己百岁寿辰现场讲的最后一句话,现场报之以热烈的掌声。
今天,他挥洒着诗意,走完百岁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