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都能留得住我。”他道:“如果我失忆了,你一定要编一个谎言,使我留下来。因为,我不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你。”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沉重的打击往往不是失去生命,而是必须接受一些无法承受的真相。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无意中,多看一眼,多听一句话,可能会造成极大的改变。我就是这样来看他一眼,一切就发生了,避免不了了。
我看着他,一瞬间,感到一股非常强烈的情绪。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我竟有些站立不稳。
——这是吴邪,只是不再是我的吴邪。
在他的世界中,情感这个东西是不必要存在的。我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不,是很重。我的追逐激发了他情感的一面,成为了他长路上的一个拖力,他后面为了我做了很多事,但是终归,他并不了解我的心,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不必要,不值得一提的
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放弃。我已经快要成功了,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要。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辜负,就是在交付生死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
我的路本就全是荆棘,吴邪介入进来,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他走了出去。他又陷入了更加复杂的阴谋中,我知道他会找我,也会一直往前走,不管他遇到什么伤害,除非他死在半路上,不然他就不会死心。他其实比我更执着。
我第一个想起一个人。他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脑中,但是,也就只有一瞬间。
据说,人死去之前会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那个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雷附耳对我说:“他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心跳最快。”
我想到这,第一个升起来的念头就是:没有作用的,最好除去。我突然发现自己变了。在这场漫长的争权夺势的斗争中,我胜了,但是我变了。我的确不是原来的吴邪。现在的我,既不天真,也不无邪。我心中被功利和胜利占据,想的是将来的事业,看的是整个大局。
吴邪,你该出局了。这条路全是凶险,如果你不出去,等待你的就是死亡。这并不是你的命运。
“什么是命运?”
“命运就是人活着,做几件不得不做的事。”
“我没有命运。”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运,有一个人在我心中,阻挡了我视野中的一切。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们一直在进行的,不是一场义的追逐,也不是一场纠缠的爱,而是一场斗,为了没有意义的意义,站在自己的底线上,一较高下。
如果说在我们的路上,一直是他在追随我的脚步,那这最后一段路,我走在他后面,我要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最后一次,体会他曾经的感觉。
吴邪是不会有事的,因为我在他身边。
我已经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即将发生什
么,我只是觉得很痛。我正在被一个人伤害,他伤害我的方式就是改变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关心他一个人的感受,可惜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的感受;我只重视一个人的举动,他就用他的举动粉碎了我。我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现在,我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我心里有一个人,他很执着,一直对我很好
他是我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眷恋,如果没有他,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一半
他曾经让我产生驻留的念头,有机会的话……有可能的话,我想和他过下去
……吴邪,再见。
“我对我的兄弟百分之百的坦诚,我们共同奋战,生死都要在一起,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我们之间,只有先死和后死的区别。但是,我恨我会是最后一个。”
在我们两个之间隔着的那道东西,什么都无法打破,那是一种***‘命运’缔造的隔阂。不管我怎么挽留,他还是该走走他的,绝对不会回头看我一眼,除非我要被困死了
可是我此刻觉得,要是困住,他就能回头……值了。
他还在这里,他就是我的吴邪,不管他把我在心中埋得多深,就算他想就此埋葬十年的义,我也要把他拉回来,他是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即便他失忆了,再也想不起来我,他也是我的人。
死亡就是这样,不管你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它,该来的时候,它总会来,而且绝对准时
没有人可以带着不死光环生活在现实当中,即便是闷油瓶也不能。
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命运中去了,只有我留了下来,看着他们走。他们的离开,就像我经历过的每一次分别和死亡,留不下一丝印记。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个人,和我一起面对人来人往,一起渡过接下来的每个白天黑夜。
因为是他我才想逾越;因为是他我才不得不压制。
我想,经历的少一点儿,分开的时候,他就不会追来了。
他闭上眼睛,泪水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这是吴邪。他在我面前破碎,在我面前崩溃,而我就坐着,直面他的崩溃。这是我的吴邪。在他和我之间只能有一个存留下来的话,我选他;在他和我之间必须有一个离开的话,我选我自己
这是为了让我……还是我自己。
我相信吴邪不是狂妄的人,至少不会狂妄下去。就算他是,到了他跌倒的时候,也有我扛着。
在这场没有意义的去留之争里,我输的相当彻底,因为他根植在我心中,就算我走到天涯,也逃不出吴邪。
如果一个人一无所有,他不能要求别人为他做任何事。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身后都是空白。一路走来,我的思维中布满尘埃,直到吴邪出现。我只有他,他不能出事,无论如何。
“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能让你放弃一切。”
他对这样的动作存在本能的信任。
——就是他不愿意,他也无法抗拒。
他是我的,我的吴邪。
有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被他彻底的征服。我将再也不能回到过去的张起灵,因为在这个只能被漠视的世界上,出现了一个我绝对不可漠视的人。这人在我最深的位置上,当我想摆脱他的时候,他会不惜撞到头破血流的追,他一痛,我感觉到的是他一倍的疼痛;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哪怕是他必须做出的变化,都能撼动我的心绪,让我想为他阻挡一切威胁;他在哪,我就想去哪,他不在了,那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很少有人能领略这么深的眷恋,可我就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在意到了极点,就是自私,因为他把我变成了这样,所以我也不能给他改变的机会。他在我的束缚中回应,越来越沉溺其中。抚上又滑又硬的腰肋,那是他的身体,我的一部分。
我完了。
一个人就算是真的完了,也不比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更来得绝望。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我希望自己从未看到这一幕,甚至希望我从未遇到过他这个人。可事实是我被悲怆笼罩,无处可逃。意志在摇摇欲坠,我突然感到自己无比强烈的需要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可是没有。结果就在这里,无法挽回。
我失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该离开了。他死了,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但是,我要去哪里,要怎么继续,这些,我全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看着他。
“天真,你还想不想见到他?
“想。
我几乎没有思考,答案就从嘴里崩了出来。就算我有再多的怨言和憋屈,我也无法逃避自己的心。我不但想见他,我还想立即见到他,如果他愿意回头,我依旧愿意和他继续下去,我还是愿意做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冰冷的雨水落在我身上,转瞬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急速落下的冰珠砸在我的脖子上,脸上。吴邪在我臂弯里颤抖,他的手抓着我的袖子。血水搅合着雨水,被冲淡,重新涌出,再被冲淡,再涌出……雨掺着冰雹,落在我的手上,融化成一片冰凉
他的手,在我手心中放松,身体,在我怀里静止。
“有的人,是必须要成为一个“人”的,不管他愿意与否,这是他的使命,他也无法逃避。可是,当完成了一切,剩下自己,那个时候,他就是一个空壳。当然,往往这样的使命都具有不可抗拒性,身在当中的人连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这种人活连一个同类都没有,活着也就根本没有意思。”他加重语气:“有个人,尽他所能的帮助你,如果你不抓住这个机会,当你真的萌生出驻留的念头时,他很可能已经不在。
许多年来,我一直完成我必须去完成的使命,一路寻找自己的根源,几度游走生死边缘。那个时候,他在我身边。现在他成为我对杭州唯一的印象。只要一想到这个地方,我就会想起他,牵挂让我意识到:在我们之间有种莫名的,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这使他成为我的朋友,朋友就是一个无所谓有无,却挥之不去的念想。
现在,他近在咫尺,站在身边说这些话。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为了他留在或者离开这个世界;拒绝他,对我来说是最难做到的事情。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我和他的沉底分离是命运导致的必然。
——如果我还有力气,我想脱离他的视线,我不能死在他的视野之内
我们应该好聚好散。可惜已经不能。很少有人能和我有一样的经历,能够在濒死的状态下了却自己最后的心愿。所有的一切在遗忘的开始戛然而止,不论是否真的遗忘都是好的
值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我可以瞑目了。
就有那么一种人,他非得把一件事的过程做的无懈可击,却从来不在乎这件事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他习惯性进行一种无比刺激的逆境游戏,到了游戏结束的时候,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比谁都更切实的存在。
“这次,我不指望你会继续了。这是我的路。你说得对,本来这些就和你和他没有一丝关联,但是遗憾的是,他卷了进来,已经无法回去,那接下来的时间他由我保护。”
那一刻,我必须相信他敢那么干。如果他的赌注是他的脑袋,而我的赌注是吴邪,那这个赌局还没开始我就输了。
如果他不在,我失去的是他,而他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他还在,我失去的是命运,没有了命运,我也将不复存在。
我想一直就这样吻他,吻到他窒息,自己也溺死在他的吻中。
“你也许有权决定别人的生;但你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死。”
小哥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宿命也许本身是无从选择的,但也是宿命让我们走到一起。我必须接受他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哪怕是永远的分离。
我自己也不知道。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可以独掌一片天地,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闷油瓶成了我的天,现在我的天塌了,“我”也不复存在。
我睡了很久,一直梦到和他在墓道中穿行,无休无止。
不是我把他从深渊里拉回来;就是被他拉入深渊。
我们的一段关系;十年,换不来事实,换一句假话。
我不会放弃的。不管你躲到哪里,不管用多少年,我都会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去,你可以认为我和你没有一丝关系,可以在我找到你的时候打晕我,也可以把我拒之门外,但你不能阻止我找你,同样的事情,我不会让他再发生一遍。
可惜的是,我是一个凡人,我可以无数次的见证世界的终极,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权力。
自从医院那个夜晚我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在一口叫做吴邪的井。除了沉沦,我别无选择。能控制但我不想控制
不管经历了什么,我都要继续下去,我继续怀念闷油瓶。但是,我还要带着对他的怀念活着,活到我死去为止。
“你在想他……的事情
?”雷打断我的思考。“我只有他。”
我想这次是真的了,毫无疑问,这人是闷油瓶,反抗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