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 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
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
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的,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一个人记得事情太多真不幸,知道事情太多也不幸,体会到太多事情也不幸。
我走过无数的桥,看过无数的云,喝过无数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我应当为自己感到庆幸。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人事就是这样子,自己造囚笼,关着自己。自己也做上帝,自己来崇拜。生存真是一种可怜的事情。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 明天 回来
日子平平的过了一个月,一切人心上的病痛,似乎皆在那份长长的白日下医治好了。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上。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便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
征服自己的一切弱点,正是一个人伟大的起始.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一辈子最怕的是在同一人生实在是一本书,内容复杂,分量沉重,值得翻到个人所能翻到的最后一页,而且必须慢慢的翻。征服自己的一切弱点,正是一个人伟大的起始.热情既使人疯狂糊涂,也使人明澈深思。
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白河下游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常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躲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凡是我用过的东西,我对它总发生一种不可言说的友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以一个难题的形式出现在感情里。
我要建一座希腊小庙,里面供奉的是人性。
即使踏着荆棘,也不觉悲苦;即使有泪可落,亦不是悲凉。
我先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处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了。我想打东西,骂粗话,让冷风吹冻自己全身。我得同你在一处,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这个世界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爱海。
宁可在法度外灭亡,不在法度中生存。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黄昏时天气十分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已起了云,热风把两山竹篁吹得声音极大,看样子到晚上必落大雨。
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止。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象明白这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仍然闭着那小小眼儿安睡了。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每一只船总要有一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一个巢
永远只想用无私和友爱来回答这个社会的无情。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这并不是人的罪过。诗人们会在一件小事上写出整本整部的诗,雕刻家在一块石头上雕得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画家一撇儿绿,一撇儿红,一撇儿灰,画得出一幅一幅带有魔力的彩画,谁不是为了惦着一个微笑的影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记号,方弄出那么些古怪成绩?翠翠不能用文字,不能用石头,不能用颜色把那点心头上的爱憎移到别一件东西上去,却只让她的心,在一切顶荒唐事情上驰骋。她从这分稳秘里,常常得到又惊又喜的兴奋。一点儿不可知的未来,摇撼她的情感极厉害,她无从完全把那种痴处不让祖父知道。
学贸易,学应酬,学习到一个新地方去生活,且学习用刀保护身体同名誉,教育的目的,似乎在使两个孩子学得做人的勇气与正义。
我要傍近你 方不至于难过
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船是只新船,油得黄黄的,干净得可以作为教堂的神龛。我卧的地方较低一些,可听得出水在船底流过的细碎声音。前舱用板隔断,故我可以不被风吹。我坐的是后面,凡为船后的天、地、水,我全可以看到。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我同船老板吃饭,我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饭。
要自己作主,站到对溪高崖竹林里为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是马路——你若欢喜走马路,我相信人家会为你在日头下唱热情的歌,在月光下唱温柔的歌,一直唱到吐血喉咙烂!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黒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切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翠翠依傍祖父坐着,问祖父: “爷爷,谁是第一个做这个小管子的人?” “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象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聪明人要理想生活,愚蠢人要习惯生活。聪明人以为目前并不完全好,一切应比目前更好,且竭力追求那个理想。愚蠢人对习惯完全满意,安于习惯,保护习惯。(在世俗观察上,这两种人称呼常常相反,安于习惯的被呼为聪明人,怀抱理想的人却成愚蠢家伙。)
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处不使人神往倾心。
但真的历史却是一条河。从那日夜长流千古不变的水里石头和砂子,腐了的草木,破烂的船板,使我触着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
我原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
我总那么想,一条河对于人太有用处了。人笨,在创作上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海虽俨然很大,给人的幻想也宽,但那种无变化的庞大,对于一个作家灵魂的陶冶无多益处可言。黄河则沿河都市人口不相称,地宽人少,也不能教训我们什么。长江还好,但到了下游,对于人的兴感也仿佛无什么特殊处。我赞美我这故乡的河,正因为它同都市相隔绝,一切极朴野,一切不普遍化,生活形式生活态度皆有点原人意味,对于一个作者的教训太好了。我倘若还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念人生,教给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
这时真静,我为了这静,好像读一首怕人的诗。这真是诗。不同处就是任何好诗所引起的情绪,还不能那么动人罢了。这时心里透明的,想一切皆深入无间。我在温习你的一切。我真带点儿惊讶,当我默读到生活某一章时,我不止惊讶。我称量我的幸运,且计算它,但这无法使我弄清楚一点点。你占去了我的感情全部。为了这点幸福的自觉,我叹息了。
我爱你的灵魂,更爱你的肉体
我要在你眼波中去洗我的手,摩到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我一生最怕是闲,一闲就把生命的意义全失去了。
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
你的别的许多德性又像一匹羊,
我愿意来同羊温存,
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
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
(几乎近于抑郁了的沉默!)
你怎么能知?
我贫乏到一切:
我不有美丽的毛羽,
并那用言语来装饰他热情的本能亦无!
脸上不会像别人能挂上点殷勤,
嘴角也不会怎样来常深着微笑,
眼睛又是那样笨——
追不上你意思所在。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并不当到别人,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底名字。
小楼上阳光甚美,心中茫然,
如一战败武士,受伤后独卧荒草间,武器与武力已全失。
午后秋阳照铜甲上炙热。
手边有小小甲虫,耳畔闻远处尚有落荒战马狂奔,不觉眼湿。
心中实充满作战雄心,又似觉一切已成过去,
生命中仅存残余一种幻念,一种陈迹的温习。
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翠翠每天皆到白塔下背太阳的一面去午睡,高处既极凉快,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的竹雀和其它鸟类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的梦也便常是顶荒唐的梦。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
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活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罢了。
“照理说: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听。可是人家为你唱,是要你懂他歌里的意思!” “爷爷,懂歌里什么意思?” “自然是他那颗想同你要好的真心!不懂那点心事,不是同听竹雀唱歌一样了吗?”
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这儿荷花真好,你若来看,一定会很喜欢的
有个小小的城镇,有一条寂寞的长街
时候变了,一切也自然不同了,皇帝已不再坐江山,平常人还消说!杨马兵想起自己年青作马夫时,牵了马匹到碧溪岨来对翠翠母亲唱歌,翠翠母亲不理会,到如今这自己却成为这孤雏的唯一靠山唯一信托人,不由得不苦笑。
落月黄昏时节,占到那个巍然独立在万山环绕的孤城高处,眺望那些远近残毁的碉堡,还可依稀想见当时角鼓火炬传警告急的光景。
我可以写出精美的文字,但伟大的文字我也许永远也写不出了。
“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
我曾做过可笑的努力,极力去和别的人要好,等到别人崇拜我,愿意做我的奴隶时我才明白,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女人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但我却愿意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爱的人。我说我很顽固地爱你,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用别的话来代替,就因为这是我的奴性。
有人常常会问我们如何就会写小说?倘若我真真实实的来答复,我真想说:“你到湘西去旅行一年就好了。”
时间使一些英雄美人成尘成土,把一些傻瓜坏蛋变得又富又阔
“我的幻想更宽,寂寞也就更大了。”
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要回到故乡。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
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
那转湾抹角,那小阜平冈;
一草一木我全知道清清楚楚,
虽在黑暗里我也不至于迷途。
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香味,
如同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
虽然这竹雀并不曾吃过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
无风时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思量永远是风,
是你的风。
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应当从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却不须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
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各种生活营养到我这个魂灵,使它触着任何一方面时皆有一闪光焰。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小溪既为川湘来往孔道,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就安排了一只方头渡船。
照规矩,一到家里就会嗅到锅中所焖瓜菜的味道,且可见到翠翠安排晚饭在灯光下跑来跑去的影子。
尽管向更远处走去,向一个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注看看,看看我自己来支配一下自己,比让命运来处置的更合理一点呢还是更糟糕一点?若好,一切有办法,一切今天不能解决的明天可望解决,那我赢了;若不好,向一个陌生地方跑去,我终于有一时节肚子瘪瘪的倒在人家空房下阴沟边,那我输了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 看过很多地方的云 喝过很多地方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就是个不想明白道理却永远为现象所倾心的人。我看一切,却并不把那个社会价值搀加进去,估定我的爱憎。我不愿向价钱上的多少来为百物作一个好坏批评,却愿意考察它在我官觉上使我愉快不愉快的分量。”
生着气样匆匆的走了,
这是我的过错罢。
旗杆上的旗帜,为风激动,
飏于天空,那是风的过错。
只请你原谅这风并不是有意!
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
今年还是血,还是泪,文章没有了。力的衰颓,生命的迸散,我看到我自己的腐烂与灭亡,喑哑不敢作声。
然而这地方的一切,虽在历史中也照样发生不断的杀戮,争夺,以及一到改朝换代时,派人民担负种种不幸命运,死的因此死去,活的被逼迫留发,剪发,在生活上受新朝代种种限制与支配。然而细细一想,这些人根本上又似乎与历史毫无关系。从他们应付生存的方法与排泄感情的娱乐上看来,竟好像古今相同,不分彼此。这时我所眼见的光景,或许就与两千年前屈原所见的完全一样。
毫无可疑,我对于这条河中的一切,经过这次旅行可以多认识了一些,此后写到它时也必更动人一些,在别人看来,我必可得到"更成功"的谀语,但在我自己,却成为一个永远不能用骄傲心情来作自己工作的补剂那么一个人了。我明白我们的能力,比自然如何渺小,我低首了。
雨休息了,谢谢它:
今夜不再搅碎我的幽梦。
我需要一个像昨夜那么闪着青光的萤虫进来,
好让它满房乱飞,
把柔软的青色光炬,
照到顶棚,照到墙上。
在寂寞里,它能给人带进来的安慰,
比它翅子还大,比它尾部光炬还多。
它自己想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吧,
静夜里,幽灵似的,
每每还独自在我们的廊檐下徘徊!
我不能给那个小妇人什么,也再不作给那水手一点点钱的打算了,我觉得他们的欲望同悲哀都十分神圣,我不配用钱或别的方法渗进他们命运里去,扰乱他们生活上那一分应有的哀乐。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心灵是最美的,所以心灵也没有家,没有归宿。我想,也许永恒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因为如果上帝是可爱的,他也没有家。
翠翠问:“后来怎么样?”
祖父说:“后来的事长的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首歌唱出了你。”
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背上已有了点儿力量。
“我们总以为这目前一分生活不是我们的生活。目前太平凡,太平安。我们要冒点险去作一件事,不管所作的是一件如何小事,当我们未明白以前,总得让我们去挑选,不管到头来如何不幸,我们总不埋怨这命运。”
一切都是那么静寂,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这种不可形容的单纯寂寞里过去
我尚不知道我应得座碾坊,还是应得一只渡船;因为我命里或许只许我撑个渡船
黄昏那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或追究这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薄薄的凄凉。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
我仿佛被一个极熟的人喊了又喊,人清醒后那个声音还在耳朵边。
一切光,一切声音,到这时已为黑夜所抚慰而安静了,只有水面上那一份红火与那一派声音。那种声音与光明,正为着水中的鱼与水面的渔人生存的搏战,已在这河面上存在了若干年,且将在接连而来的每个夜晚依然继续存在。我弄明白了,回到舱中以后,依然默听着那个单调的声音。我所看到的仿佛是一种原始人与自然战争的情景。那声音,那火光,接近于原始人类的武器!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我梦到手足残缺是具尸骸,
不知是何人将我如此谋害?
人把我用粗麻绳子吊着颈,
挂到株老桑树上摇摇荡荡。
仰面向天我脸是蓝灰颜色,
口鼻流白汁又流紫黑污血;
岩鹰啄我的背膊见了筋骨,
垂涎的野狗向我假装啼哭。
虽不如秋来皎洁,
但朦胧憧憬:
又另有一种
凄凉意味。
有软软东风,
飘裙拂鬓;
春寒似犹堪怯!
何处济亮笛声,
若诉烦冤,
跑来庭院?
嗅着淡淡荼蘼,
人如在,
黯澹烟霭里。
“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动作中,在静止中,我皆能抓定她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连结时的美恶,另外一句话说来,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
一块绸子,灰灰的天!
点了小的“亮圆”;——
白纸样剪成的“亮圆!”
我们据了土堆,
头上草虫乱飞。
平林漠漠,前村模样!
烟雾平平浮漾!——
长帛样振荡的浮漾!
不见一盏小灯,遥闻唤鸡声音。
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你脸白心好的女人,
在梦中也莫忘记带一把花,
因为这世界,也有做梦的男子。
无端梦在一处时你可以把花给他。
每一个日子往后退去,人就长大成年,冬天的夜虽然很长,总不会把梦做到穷尽了。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这办法决定后,老马兵以为二老不久必可回来的,就依然把马匹托营上人照料,在碧溪岨为翠翠作伴,把一个一个日子过下去。
大老何尝不想在车路上失败时走马路;但他一听到二老的坦白陈述后,他就知道马路只二老有分,自己的事不能提了。
在这一段长长岁月中,世界上多少民族皆堕落了,衰老了,灭亡了。这地方的一切,虽在历史中也照样发生不断的杀戮,争夺,以及一到改朝换代时,派人民担负种种不幸命运,死的因此死去,活的被逼迫留发、剪发,在生活上受新朝代种种限制与支配。然而细细一想,这些人根本上又似乎与历史毫无关系。从他们应付生存的方法与排泄感情的娱乐上看来,竟好像今古相同,不分彼此。这时节我所眼见的光景,或许就与两千年前屈原所见的完全一样。
二十年前澧州地方一个部队的马夫,姓贺名龙,一菜刀切下了一个兵士的头颅,二十年后就得惊动三省集中十万军队来解决这个马夫。谁个人会注意这小小节目,谁个人想象得到人类历史使用什么写成的!
妹子,你的一双眼睛能使人快乐,
我的心依恋在你身边,比羊在看羊的
女人身边还要老实。
白白的脸上流着汗水,我是走路倦了的人,
你是那有绿的枝叶的路槐,可以让我歇憩。
我如一张离了枝头日晒风吹的叶子,半死,
但是你嘴唇可以使她润泽,还有你颈脖同额。
能得着小孩子的爱,
能得着大人们的怜,
能得着怀有秋意的感伤者同情,
它是有福了。
怎么这样值得爱怜的小东西还须受人幽囚呢?
想起市场货摊上那些小小铁丝笼,
使我为它命运而悲伤。
原来,从憎恶里,
你可以取到自由:
人若爱你,他就愿意你进他造就的囚笼里去!
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在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
我看过多地方云走过多地方桥喝过多地方酒只爱过正当好年华女子
二十岁后我“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这份性格的形成,便应当溯源于小时在私塾中逃学习惯。
”我们虽各在收入最少卑微的位置上做事,却生活的十分健康。有时即或胡闹,把所有点点钱完全花到一些最可笑事情方面去,生活也仍然是健康的。我们不大关心钱的用处,为的是我们正在生活,有许多生活,本来只需我们用身心去接近,去经验,却不必用一笔钱或一本书来作居间介绍。“
我怎么会这样。极离奇。那么爱这个国家,爱熟与不熟的人,爱事业,爱知识,爱一切抽象原则,爱真理,爱年轻一代,毫不自私的工作了那么久,怎么会在这个时代过程中,竟把脑子毁去。把和社会应有关系与自己应有地位毁去。肉体精神两受损害到什么情形,谁也不明白
”我从他那儿知道了些新的,正在另一片土地同一日头所照及的地方的人,如何用他们的脑子,对于目前社会作一度检讨与批判,又如何幻想一个未来社会的标准与轮廓。“
不用什么心事,心事在人生活中 ,也就留不住了
因为神是正直的,不阿其所私的,人在世界上并不是唯一的主人,日月不单为人类而有。日头为了给一切生物的热和力,月亮却为了给一切虫类唱歌和休息,用这种歌声与银白光色安息劳碌的大地。日月虽仍然若无其事的照耀着整个世界,看着人类的忧乐,看着美丽的变成丑恶,又看着丑恶的称为美丽;但人类太进步了一点,比一切生物智慧较高,也比一切生物更不道德。既不能用严寒酷热来困苦人类,又不能不将日月照及人类,故同另一主宰人类心之创造的神,想出了一点方法,就是使此后快乐的人越觉得日子太短,使此后忧愁的人越觉得日子过长。人类既然凭感觉来生活,就在感觉上加给人类一种处罚。
那日目送你回家,你走了,我却还在街上闲逛,却突然发现,我们这座城市的夜色,也颇有可观之处。我发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你若今或每夜皆能看到它,我们就可以从这颗星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一些.因为每夜这一粒星,必有一时同你眼睛一样,被我瞅着不放。
他刚走到他自己那只小船边,就快乐的唱起来了。忽然税关复查处比邻吊脚楼人家窗口,露出一个年青妇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人锐声叫将起来:“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
年青水手向吊脚楼一方把手挥动着。
“唉,唉,我记得到!……冷!你是怎么的啊!快上床去!”
大约他知道妇人起身到窗边时,是还不穿衣服的。
妇人似乎因为一番好意不能使水手领会,有点不高兴的神气。
“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说着,彭的一声把格子窗放下了。这时节眼睛一定已红了。
那个烟馆门前常常坐了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妇人,扁扁的脸上擦了很厚的一层白粉,眉毛扯得细细的,故意把五倍子染绿的家机布
裤子,提得高高的,露出水红色洋袜子来。见士兵同火夫过神时,就把脸掉向里面,看也不看,表示正派贞静。若过身的穿着长衣或是军官,他便很巧妙的做一个眼风,把嘴角略动,且故意娇声娇气喊叫屋中男子,为她做点事情。我同兵士走过身时,只看到她的背影,同营副走过时,就看到她的正脸了。这点富于人性的姿态,我当时就很能欣赏它,注意到这些时,始终没有丑恶的感觉,只觉得这是“人”的事情。我一生活下来太熟悉这些“人”的事情了。比城市里作“夫人”“太太”的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有时听到堡子里的锣鼓声音,或是甚么人接亲,或是甚么人做斋事,‘娘,带我去看,’又象是命令又象是请求的说着;若无甚么别的理由推辞时,娘总得答应同去。去一会儿,或停顿在甚么人家喝一杯蜜茶,荷包里塞满了榛子、胡桃,预备回家时,有月亮天,甚么也不用,就可以走回家。遇到夜色晦黑,燃了一把油柴,毕毕剥剥的响着爆着,甚么也不用害怕。若到寨子里去玩时,还常有人打了灯笼火把送客,一直送到碾坊外边。三三觉得只有这类事是顶有趣味的事情。在雨里打灯笼走夜路,三三不能常常得到这机会,却常常梦到一人那么拿着小小红纸灯笼,在溪旁走着,好像只有鱼知道这回事。”
我看一切,却并不把那个社会价值搀加进去,估定我的爱憎。我不愿问价钱上的多少来为百物作一个好坏批评,却愿意考查他在我官觉上使我愉快不愉快的分量。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运动中,在静止中,在我印象里,我都能抓定它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显然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联结时的美恶,另外一句话说来,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接近人生时,我永远是个艺术家的感情,却绝不是所谓道德君子的感情。
你大仙,你大神,睁眼看看我们这里人!
他们既诚实,又年轻,又身无疾病。
他们大人会喝酒,会做事,会睡觉。
他们孩子能长大,能耐饥,能耐冷。
他们牯牛肯耕田,山羊肯生仔,鸡鸭肯孵卵。他们女人会织布,会唱歌,会找她心中欢喜的情人!
“小畜生明不明白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十天八天?”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这小畜生是为了过年而赶来,应在这个地方死去的。此后固执而又柔和的声音,将在我耳边永远不会消失。我觉得犹豫起来了。我仿佛触着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看明白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心里软和得很。
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
傍近他身边,有一堆白色东西。这是一个女孩子,把她那长发散乱的美丽的头颅,靠在这青年人的大腿上,把它当作枕头安静无声的睡着。女孩子一张小小的尖尖的白脸,似乎被月光漂洗过的大理石,又似乎月光本身。一头黑发,如同用冬天的黑夜作为材料,由盘踞在山洞中的女妖亲手纺成的细纱。眼睛,鼻子,耳朵,同那一张产生幸福的源泉的小口,以及颊边微妙圆形的小涡,如本地人所说的接吻之巢窝,无一处不见得是神所着意成就的工作。一微笑,一䀹眼,一转侧,都有一种神性存乎其间。神同魔鬼合作创造了这样一个女人,也得用侍候神同魔鬼的两种方法来侍候她,才不委屈这个生物。
女孩子说:
“这世界只许结婚不许恋爱。”
“应当还有一个世界让我们去生存,我们远远的走,向日头出处远远的走。”
“你不要牛,不要马,不要果园,不要田土,不要狐皮褂子同虎皮坐褥吗?”
“有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你是一切: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为了同你接近,我应当同这个世界离开。”
细雨依然下个不止,溪面上一片烟。
一个人在爱情上无力勇敢自白,那在一切事业上也全是无希望可言,这样人绝不是好人!
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活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做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体型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地方不当冲不会有匪,地方不富兵不来。
女人们对于恋爱不能发狂,不能超越一切利害去追求,不能选她顶喜欢的一个人,不论是白耳族还是乌婆族,总之这民族无用,近于中国汉人,也很明显了。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的名字。
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网上做梦,总梦到生着翅膀,向上飞举。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