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译,因为一部《士兵突击》我们认识了他,如果没有2020年的那部《士兵突击》,张译还是部队里一个普通编剧,他说自己可能会做个记者什么的,但命运就是发生了这么奇妙的转变。从班长史今,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塑造了很多观众喜欢的角色。
2020年张译拍摄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三七撞上二十一》、《生死线》。2020年主演电视剧《兵团岁月》、《枪声背后》。2020年主演电视剧《雪花那个飘》、《新上门女婿》、《北京爱情故事》。2020年,主演电视剧《温州一家人》。2020年主演电视剧《好家伙》,同年以话剧《我和我的同学》获得全国戏剧文化奖话剧金狮奖表演奖。2020年,主演电视剧《抹布女也有春天》、《辣妈正传》、《好男儿之情感护理》,电影《黄金年代》;同年出版文集《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并开办了个人公益网站果子联盟公益网站。2020年主演都市家庭轻喜剧《嫁个老公过日子》;电影《亲爱的》、《好事总成双》。
张译喜欢码字儿、读了很多剧本、聊天时用词也文质彬彬,他性格里有感性的一面。我们能看到他做明星的光鲜,他还和我们分享了做演员我们看不到的内心挣扎,同样是一种非常感性的描绘——要先把自己打碎,才能被生活捏成任意的形状,人格不断被扭曲,又要自己孤独地抗争。
以下是凤凰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许戈辉专访张译的访谈录:
不一样的“土豪”
许戈辉:这是你第一次参加威尼斯电影节,《亲爱的》放映结束后,观众的反应是怎样的?
张译:第一次参加观影的时候,到了影片结尾的时候我真有点坐不住了。一个是因为我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了,郝蕾和赵薇她们两个坐在我一左一右,也哭得一塌糊涂。我就在想怎么办,马上就要结束了,亮灯之后我们怎么办。还有一个蛮可怕的事情,就是我找不到我左脚的鞋了。因为走红毯的皮鞋是新鞋,很累,好不容易看电影了,大家都希望稍微放松一点,所以我就把它脱掉了,但是因为太投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踢到台阶下边了,还好就是在场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地穿好了鞋,系好了鞋带,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
那个时候很像是一场演出的谢幕,全体观众起立,为主创们鼓掌,这是在你平时看电影时无法领略到的一种荣耀感。那天鼓掌的时间长达四分多钟,这个时间对于我来讲是很煎熬的,因为你不确定人家是不是出于礼貌,除了点头、招手、鞠躬,你也不能做什么其它的。
当天晚上我们在一起进餐的时候,我就问陈可辛导演,说这是礼貌呢,还是礼貌呢,还是礼貌呢?他说肯定是礼貌,但是礼貌的限度也就在一分钟左右,超过礼貌的限度之后,那就不仅仅是礼貌了,那个时候我忽然特别的感动。我感动于那一场电影观众对这部电影的理解、包容和捧场。
许戈辉:在影片《亲爱的》中,你出演了一位寻子互助组织的负责人,一位土豪。与你之前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有很大反差,这对你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挑战吧?
张译:这也是一开始我不太敢参与这部电影的原因,陈可辛导演通知我说让我收一个剧本,马上看一眼,他只给了我一部分,当时我觉得这个角色根本不是我,他找错人了。我不是一个暴发户的气质,这是我自己内心很抗拒的一种社会角色。我问了他这个问题,我说我不像,你为什么要找我,导演的回答是,就因为你不像所以我找你。
许戈辉:那这一路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张译: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导演把全剧本发给我,我看完之后,忽然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我们平时意义上讲的土豪,他是属于那种爱而得不到,然后特别好面儿,永远想在他的家人、朋友、难友身边去充当一个强者,他强了一世,但是到最后,他整个像《红楼梦》里的那个家族一样,垮掉了、坍塌了,那个时候是让我唏嘘不已的。所以这个人让我无比心疼,我特别希望自己更强大,能够像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一样去抱住这种男人。
许戈辉:那这劲怎么使呢?
张译:很奇妙的就是陈可辛导演,也许是因为他的家教,也许是因为他的文化,也许是因为他个人怀旧控的这个特色,他的话我特别爱听。无论他讲什么,哪怕讲他为什么一定要喝冰可乐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我都会觉得很好听。他讲话的语音语调,他发音不那么标准的国语,还有他略带沙哑的嗓子、他的发型、他的眼镜、他永远短着一寸的裤子等等,这些各种各样的因素会让我觉得他身上永远有很强大的人格魅力在吸引着我。
他们找我的原因是希望找一个不一样的土豪,当时监制JoJo(许月珍)跟导演讲说,他们希望在张译身上做一次尝试,而且也知道张译可能算是一个相对创作型的一个演员,可能会为这个剧本带来不一样的角色,所以他们信任我。
许戈辉:他们从不觉得这是一个冒险?
张译:对,你知道被人信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且是被你喜欢的人信任,你就会觉得你愿意把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交付于他们,跟他一起来搏命。至于说在现场如何解决各种问题,因素特别多,可能是因为这个片子的剧情,是一个需要大家不断互相搀扶着走过来的一部电影,每个人都在哭,很不容易,所以我从不觉得我在角色上遇到的问题,只是我一个人需要去面对的问题。当我想不出解决方案的时候,我只要在工作餐的餐桌上,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连摄影师都会帮你想办法,黄渤帮你出主意,编剧张冀帮你做剧本,导演帮你去把关,监制JoJo(许月珍)帮你去调整等等,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许戈辉:这部戏拍过之后,你觉得有和以往拍戏不一样的收获吗?
张译:我非常感谢的是通过这部电影,让我重拾了对自己事业的热爱。之前至少是经历了一段疲惫期,我并不是一个喜欢串戏的演员,就希望踏踏实实在一个时间做一件事情,但是去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我竟然被迫同时拍了三部片子,两部电视剧《抹布女也有春天》、《辣妈正传》,一个《黄金时代》,可以说这三部作品的份量都特别重。虽然说结果是丰收,但是确实这三个项目瞬间就把我的内心给压榨到一个疲惫的状态了。
许戈辉:特别能理解,人身体上的极度疲惫,会带来对某种事情的厌倦,而当你开始怀疑我在这么高频度的状态下做出来的东西好不好的时候,发现别人仍然买账,这个也会动摇你的某种信仰,对吗?
张译:也需要无时无刻地去提醒自己自省一下吧。所以基本上就是从《亲爱的》杀青之后到现在,我一个都没拍,不能说完全休息吧,但是至少先不碰触这个专业。
士兵张译的人生突击
年少时的张译想当播音员,高二和高三连续两年参加了广播学院的招生考试,虽然专业成绩不错,但却都在文化成绩上出了差错,未被录取。他喜欢表演,在中戏的招生现场侃侃而谈半个小时,却被老师劝考戏文专业,直到2020年考入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2020年转业,九年的军旅生涯为张译的人生增加了不同的内容。
张译:我非常感谢当兵的那段时光,早上五点半起来,跑操,打扫卫生,叠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稍微叠得不好,就会被骂得一塌糊涂,然后排着队、唱着歌吃饭,吃完饭之后政治学习,背条令条例、士兵一日守则,全弄完了之后默写保密守则,错一个字站起来挨骂。做完这些事情,才能去参加专业课的培训。到了下午的时候,可能突然会有一个命令通知,说你们全都换上干活时穿的作训服,装车。大卡车装十几车的音响、道具、景片、服装,嘁哩喀喳下部队演出去了。到了那儿还是跟土猴似的装台,我们既是演员也是工人。装完了我还要写报幕词,最后换上戏服,上台演小品。
许戈辉:那时候你真是全能。
张译:是,那时候包括像武警的那种硬摔,跳起来摔,或往后啪一摔的那个我们在台上全部能完成。
许戈辉:所以你是有功夫的,我还以为部队文艺团体相对来讲要舒适很多呢。
张译:没有,我们之前在基层的野战部队当兵,因为演兵必须像兵,先把你打到全北京军区最苦的一个基层部队,而且不告诉这个军营里的人我们是谁,只说我们是一批同样的新兵,所有新兵应该经历的事情我们都经历了。最后有一些人慢慢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新兵不应该经历的事情,我们也经历了。上台演出,结束之后,一刹那会有做明星的感觉,鲜花、掌声、拍照、签名。我记得在内蒙古边防演出,小战士跑过来,直接拿着帽子、衬衫、武装带,就反过来让你用笔在上面签名,都是在这种特殊的衣着材质上写,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但是这都完事了,得马上换回作训服干活,把所有的台拆了。然后演出单位会安排我们吃一顿晚饭,我们又要换回干净的常服,通常我们都是背着军用挎包去,这是我们的纪律,同时也是我们的便利,我们会悄悄地拿一听可乐或者一听雪碧,藏在挎包里带回去。因为部队是不让喝这个的。男生宿舍晚上熄灯之后,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每个人都把脑袋包在被子里面,你就会听见慢慢的会有那个“嘭、嘭”那个声,闷闷的。所有人都是,在里面喝一口,再把脑袋探出来打一个嗝,开始用气声聊这一天的故事,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
许戈辉:那现在的张译,觉得什么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
张译:现在的幸福时刻是,大概每隔一两个月,有点想自己曾经穿了十年军装的那个院子,就开车过去,然后开始打电话,晚上干吗呀?出来吃饭,别废话,出来,就在路边摊上,车来车往,尘土飞扬。几个老战友,都是从2020年到现在十几年的老战友,往那一坐,几瓶啤酒,就开始胡侃一通,高兴。
他们特别像我的被窝,冷了、困了、累了,找他们偎一下,然后吃饱喝足了,有事吗,没事,没事滚蛋吧。我就走了,然后就像充满了电一样,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许戈辉:十年军旅生涯,带给你的影响不言而喻,但部队的生活强调步调一致,一切行动听指挥,这会不会对一个搞艺术的人产生禁锢和束缚?
张译:可能会有禁锢,但它禁锢的不是你的人性。我觉得部队教给我最多的一个东西是 “规矩”。如果没有这个起码的规范,你的艺术可能是一个漫天发散的东西,一盘散沙,但未必有力量。
而且部队给我最好的东西是它把应该属于我的性别还给了我。我从小身体弱,我母亲又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所以我在家里面只能安安静静地玩儿,看小人书,玩儿我姐姐曾经玩儿过的玩具。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在墙上写,张译,属马,6岁,是好人,写满了,过年的时候再刷一遍墙,就完了,永远是一种无声的游戏。这会让你有一点点女孩子的气质,所以我从小说话的声音是偏细的,思维也是细腻的,就觉得是无力的。但是在部队你敢无力吗,它像一个拳头一样不断地在抽打着你,把你的皮肤抽得粗糙,把你的嗓音变得浑厚,我非常感谢十年的部队生活。
和《黄金时代》曲折的不解之缘
张译在哈尔滨住了二十年的家紧邻萧红曾经居住过的商市街,他也因此觉得自己和萧红有了更近的心理距离,他喜欢萧红的作品,曾经站在商市街的路口感受萧红的气息,期待着跨越时空,和她相遇。
张译:萧红和萧军在哈尔滨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居住在商市街,从我家到那里,五分钟徒步,包括下楼。从小学我们家搬到那一直到我当兵离开,将近有二十年的时光,只不过就是空间对了,时间不对。赶不上她,见不到她,再加上对她文字的热爱,对她身世的很多未解之谜的好奇。我曾经在特别冷的一个冬天的晚上,站在商市街和现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的交叉点上闭目默念,我说萧红你可曾跨越时空穿过我的身体。那个点是当年她和萧军要逃离东北,就此南下的一个拐点,走在那个拐点的时候,萧红真的是回望了一眼商市街,恋恋不舍,从此她再也没有回过东北,就客死他乡了。
对于萧红的故事,我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我觉得如果物质不灭的话,萧红的某部分物质,哪怕是一丝气息,一缕头发的分子,它可能还留在商市街。我们从那一走一过,每个人都会沾染上,哪怕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又加上我很爱她,总觉得是背负着萧红的灵魂在做一些事情。所以我当时就给许鞍华导演发了一个短信,讲述了我是如此喜欢萧红,又如此喜欢她的电影,希望能够参与到这部电影当中。然后导演特别礼貌、客气地给我回复了,人员都满了,她也不了解这个形成。
许戈辉:那后来怎么就又赶上了呢?
张译:我不清楚。包括后来我记得星美电影的老总覃宏发了一个微博说,《黄金时代》开始正式筹备建组了。出于对这些人的尊敬,他们愿意来拍萧红,我就觉得挺高兴的,我还转发了他们的微博,祝他们一切顺利,当然也是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没过几天导演据说是在武汉丢失了手机和剧本,我还挺着急的,也给导演发了短信,嘘寒问暖了一下,后来一想,导演也不可能看到,他手机都丢了呀。但是冥冥之中就很奇怪,就觉得似乎这事跟我有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这组的人,但他们组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去观察、想参与。然后突然有一天,就通知我说过来定个妆吧,就这样我见到了许鞍华导演本人。
许戈辉:你现在回想起你演艺生涯,觉得是不是有很多的偶然,这偶然的背后又有什么东西是必然的?
张译:现在这个市场挺艰难的,在一个洗牌的阶段,有很多我当年的朋友,我们在一个起跑线上走出来,到现在我听说有的人一年都没有拍过戏了,这是一个挺惨的一件事情。因为一个演员如果一直不拍戏,我知道他的内心是非常脆弱的,甚至有一天会怀疑自己的职业身份。因为那是我经历过的,曾经连续五六年的时间,每天到剧组去投递简历,但是没有人要你,五六年的时间,你只能通过给剧组发简历这件事,来维系你演员的身份,非常悲哀。所以我也会明白,是否准备是你的问题,可是机会这种事情它真的是有很大的偶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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