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凡·高究竟为什么了断生命,不重要的。那是神秘的事情。他只画了十几年画。但他自我完成了。夭折的天才自有艺术生命的早期、中期和晚期,同年龄顺序无关。有的花只盛开一天,一小时。有些真理只显示给一个人。凡·高自己知道的。 ----《纽约琐记》
3、我迷恋一句话的上下文怎样连在一起,连的巧妙,你怎么读都会动容,都会服气。这是书写的秘密。你改一个词,效果全没了,修辞很重要。 ----《谈话的泥沼》
4、年轻人要寻师,要听讲,当然理解的,但不要夸张一个人的作用,更不可看太高。如今一些社会“名流”给弄得不成人样子,包括我,便是这样子给弄坏掉的。我每讲演,年轻人就上来要签名,要拍照,我只好三陪小姐似的陪着耍,不然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现在容我说句重话:真有出息的青年,不做这类事。 ----《退步集续编》
5、人只要是坐下来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都是“谈自己”。
6、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 ----《谈话的泥沼》
7、我也曾一路无知而愚蠢,只是贫穷时代的愚蠢无可羞,也无可张扬。现在我可能聪明一点了,只因逐步摆脱了愚蠢,并愿继续摆脱:不必同外国比较,我所比较的对象,是我自己。 ----《退步集》
8、为什么动人的照片大抵是老照片,而且黑白?为什么黑白影像这才勾起记忆、如同历史?凡过去久远的人与图景,便是历史么? ----《草草集》
9、我们再回头看看清末民初及五四英雄们——康有为算得雄辩滔滔,可是不好玩;陈独秀算得鲜明锋利,可是不好玩;胡适算得开明绅士,也嫌不好玩;郭沫若风流盖世,他好玩吗?好笑倒是有一点,茅盾则一点好玩的基因也没有;郁达夫性情中人,然而性情不就是好玩;周作人的人品文章淡归淡,总还缺一点调皮与好玩——他虽也论到心里的所谓“流氓鬼”即文笔偶尔的“不正经”——可是论开阖,比他哥哥的纵横交错有真气,到底窄了好几圈,虽这说法不免有偏爱之嫌。 ----《笑谈大先生》
10、不从众,保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这在中国 非常难。
11、一个国家奴才多不多,只要看媒体对领导赞美有多少就知道了。一个国家奴隶多不多,只要看民众遇到不公正有多少人沉默就知道了。一个国家自由不自由,只要看有多少敏感词就知道了。一个国家有没有尊严,只要看人们怎么样对待弱者就知道了。一个国家有没有未来,只要看孩子读什么书就知道了。 ----《奇闻录》
12、中国人的历史每对后叫民于忆,委以里太繁,不清除,全天真大当沉甸甸对么你天是揣是学去,我们背得起么?实好而叫这许多国宝若是仍在国月要,势必难免自毁自贱的运命,我们糟蹋祖宗的遗产,去家不够多么?在国为到每见及中国文物的中国人,下个以发天真七八临了天真大当用实好叹口把多:看在这般珍惜,去家不如由人家收藏好…… ----《退步集续编》
13、据我所知,欧洲或美国博物馆小有不出把称子对么你天们的馆藏是“法国文化遗产”、“德国文化遗产”、“美国文化遗产”,子对么你天们太狂妄了,居想小有称子对么你天们的得于比边天真藏品——哪怕只是五千年前一把墨对么你天哥的小木勺子,或者华夏殷商时代的一只破陶碗——是“人类文化遗产”。 ----《退步集续编》
14、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你接受一件事,拒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 ----《草草集》
15、我们谁都会有这种体验。一生中有太多次个人危机足以让人放弃手上的事情。聪明人会停下,绕开,但碰到凡·高的性格,不,应该说像凡·高这样一条性命,这种个人危机足以使他干脆不要性命。 ----《纽约琐记》
16、这五六十年,全社会发展出一整套语言,煽情、造作、夸张、空洞,打开电视,几乎每个节目主持都用这种语言说话,日常生活中我们也这样说话,即便说的是真人真事、真挚的感情,语言却是空洞、夸张、造作、煽情,而且大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从丧失语言开始,丧失了传统、丧失了天性。你去听听一个幼儿园孩子说话,说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已经造作不堪,不像一个孩子的说话。…… ----《笑谈大先生》
17、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什么也拦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18、生命是无意义的,从来就是盲目的。上一代知识分子接受唯物论教育,进步论教育。它肯定人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世界是进步的,我们做的一切是必要的、应该如此的、向前进的——所有的苦恼、官司、狂妄、灾难,都从这里来。 ----《退步集》
19、艺术本身就是哲学的具体化。 最好的艺术开始很少“看起来像艺术”,而且从不美丽,对大众而言往往是丑陋无聊的。 ----《纽约琐记》
20、奢华就是会花钱。有钱很好,有钱了,看你会不会花钱。 你要知道,中国人从来喜欢炫耀,中国这方面并不是那么温柔敦厚,那么俭朴,那是儒家的宣传,做的是另一回事。韩愈那么正派的士子,还有两个小蜜呢。 古人很张狂的…… 现在的暴发户想显摆,不会显摆。他们应该显摆,我希望中国的有钱人穿得奇怪得要命,过非常奇怪的生活。大部分艺术是这样出来的。中国必须有这么一群怪人,过非常不真实的生活。 ----《退步集》
21、一直都羡慕他们活过八十年代的青春,经历过beatles,思想解放,可以流放他乡的闯荡。 ----《草草集》
22、我也不免世故的。在坦然率真、了无心机的马克与奥尔面前,我常暗自羞惭。这两位美国老兄多么不相似、不相干,但我每想到他俩总觉得像是同一个家伙:都娶了欧洲的妻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魁梧,健康,男中音,见面握手,直视我的眼睛,一股子余波凛然的学生腔和少年气。 ----《纽约琐记》
23、我们的欣赏西洋古典音乐,目下还是一种‘文艺活动’,在‘他们’,则就是‘生活’。 ----《陈丹青音乐笔记》
24、如果有选择权的话,我肯定宁愿自己有个愉快、幸福的童年,哪怕一事无成,我都愿意有这么一个被人心疼的、被人爱的、自己内心被滋润的幸福的童年,童年的幸福可能意味着你一辈子的幸福。今天经常被人说什么功成名就,我们不会享受这种成功,就因为童年的阴影始终在你内心。
我经常说童年是一个人的尾巴,想剪都剪不掉。人生的目标其实就是为了愉悦自己,其实挣名也好,挣钱也好,当官也好,其目的都是为了博得别人的尊敬。被人尊敬的目的是干什么,就是自己内心舒坦,但是像我们这种人,童年被打击过的人,伤疤是永远的,你得到的再多,你内心都是不舒坦的。我经常说童年受的创伤就像水泥地上的一个印,童年的记忆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和爱》25、中国最大的敌人也许不是日本,也不是美国,而是戴着假面具,穿着洋西装,裹着糖衣炮弹的近百万裸官。这些人“赤条条来回无牵挂”,在国内当官能捞就捞,能贪就贪,一看风头不对,就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跑到外国合家欢乐。最终,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26、艺术与自由: 有创见的人与国家是完全对立的。对国家来说只有一个办法-扼杀那些具有真知灼见的人,如果社会这一观念是为了支配一个人的思想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注定要毁灭,反之,要是没有扼杀个人的国家,也就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只有在这么一种时刻,在这么一种压力下,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人只有在越过无数障碍之后,才能称得上是艺术家,因而对艺术非但不该加以鼓励,相反应当压抑艺术。 ----《纽约琐记》
27、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城的阔人区,尤在大都会美术馆与现代美术馆一带,自亦多见卓尔不群的人:欧陆的贵公子,中东的俏王孙,更有本地大亨与富婆,然而毕竟是钱财身价惹人看,与下城区自称“波希米亚族”的艺术家不是一路人。都说下城餐馆的侍应生多见尚未发迹的演员、舞者、作家,还有诗人—六十年代末,当最早一群穷艺术家进驻破破烂烂的苏荷区,只为租金廉,要不是纽约市政府高瞻远瞩,通过决议,法定那一带开辟为永久性的艺术区,哪有后来几十年的花样与繁荣。数年前曼哈顿现代美术馆关闭大整修,藏品于是迁至皇后区一所大厂房临时对外开放。 ----《草草集》
28、钟声不管这些。它完全不理会谁是托尔斯泰,谁是俄罗斯与苏联。斯大林当政后,捣毁巨庙——临近地铁站供着教堂倾倒的历史照片——到了叶利钦时代,教堂迅速重建,巍然矗立,钟声大作,何其兴高采烈的巨响啊!我从未领教过这等猖狂的钟鸣。它当下敲乱了我对苏联的数十年想象,但在悚然谛听的片刻,我自以为感到了俄罗斯魂魄:那个真正的,我所不了解的俄罗斯。 ----《无知的游历》
29、我们那个时候哪有酒吧,但是我们有很多聚会,意气相投的人,聪明的人,一些人聚在一块儿,完全靠语言,靠性情,靠机智,靠豪爽,没日没夜天天这样过,最要紧是大家都有时间。 ----《我们这个时代的怕和爱》
30、只是迄今为止,我们有没有一首歌龄百年以上,几代人耳熟能详、同声一唱的歌? ----《陈丹青音乐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