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千千万万的人行进在巴黎的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如同千千万万的小弹子在巨大的电动弹子台上滚动,有时两个就撞到一起。相撞之后,没有留下一点踪迹,还不如飞过的黄萤,尚能留下一道闪光。 ----《暗店街》
3、有人在梦中轻轻地对他说了句话:遥远的奥特伊,我忧伤时迷人的街区,他把这句话写在记事本上,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有些话你会在梦中听到,使你印象深刻,决定要铭记在心,但在醒来时却不会想起,或者会觉得毫无意义。 ----《地平线》
4、他清楚地感到,在确切的事件和熟悉的面孔后面,存在着所有已变成暗物质的东西: 短暂的相遇,没有赴约的约会,丢失的信件,记在以前一本通讯录里但你已经忘记的人名和电话号码,以及你以前曾迎面相遇的男男女女,但你却不知道有这回事。如同在天文学上那样,这种暗物质比你生活中可见的部分更多。这种物质多的无穷无尽。而他只是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下这暗物质中的几个微弱闪光。 ----《地平线》
5、我一直走到窗前,俯视着蒙马特尔缆索铁道、圣心花园和更远处的整个巴黎,它的万家灯火、房顶、暗影。在这迷宫般的大街小巷中,有一天,我和德妮斯·库德勒斯萍水相逢。在成千上万的人横穿巴黎的条条路线中,有两条互相交叉,正如在一张巨大的电动台球桌上,成千上万只小球中有时会有两只互相碰撞。但什么也没有留下,连黄萤飞过时的一道闪光也看不见了。 ----《暗铺街》
6、一些人在青年时代是朋友,但有些人不会变老,他们在四十年后跟其他人迎面相遇,就再也认不出那些人。另外,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触:他们往往是并排待着,但每个人都在一条不同的时间走廊里。他们即使想互相说话,也不会听到对方的声音,如同两个人被鱼缸玻璃隔开那样。 ----《地平线》
7、我喜欢摘下眼镜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朦胧得美丽起来,所有税利的线条,人的分明轮廓、物的棱角边缘,都消失了,代之以柔和的光晕;所有肮脏的细节也被稀释,所有的声音被过滤,渐渐低沉,渐渐温和。整个世界就像一个丝绒枕头一样,那么软,那么大,让我深陷其中,满足得入眠。 ----《戴眼镜的女孩》
8、有人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人唯一想不起的东西就是人说话的嗓音。可是,直到今天,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我却经常能听见那夹带巴黎口音——住在斜坡街上的巴黎人——的声音问我:“那么,您找到您的幸福了吗?” ----《青春咖啡馆》
9、已近午夜,我一直步行到特罗卡代罗公园。索里耶尔。我重复这个名字......我曾保存我父亲的一个旧地址本,想必放在那个海军蓝的纸盒里。我要查看一下字母S栏。 ----《夜半撞车》
10、我相信,在各栋楼房的入口处,仍然回响着天天走过、后来失去踪影的那些人的脚步声。他们所经之处有某种东西继续在颤动,一些越来越微弱的声波,但如果留心,仍然可以接收到。其实,我或许根本不是这位佩德罗·麦克埃沃依,我什么也不是。但一些声波穿过我的全身,时而遥远,时而很强,所有这些在空气中飘荡的分散的回声凝结以后,变成了我。 ----《暗铺街》
11、后来,我每次与什么人断绝往来的时候,我都能重新体会到这种沉醉。只有在逃跑的时候,我才真的是我自己。我仅有的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跟逃跑或者离家出走连在一起。但是,生活总会重占上风。 ----《青春咖啡馆》
12、在这幢楼房的各个入口处,过去经常有许多人穿过这里然后又消失了,我相信人们今天还能听到他们脚步声的回音。因为在他们经过以后,有些东西至今仍继续在震动。虽然震波越来越弱了,不过如果仔细注意听的话,依然是可以感觉到的。我也许实际上从来不曾叫过彼得罗麦克沃伊,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些透过我的有时远而弱,有时近且强的震波所散播的回音,他们在空气中打转,然后聚集在一起,就成了我了。 ----《暗铺街》
13、我们周围一片寥落死寂。就连塞纳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平时那么令人慰藉,此刻也像烧焦的废铁架了。 ----《暗店街》
14、我扭头往回走,在码头上伫立片刻,注视着疾驰而过的车辆和塞纳河对岸演兵场附近的灯火。在那边,在靠花园的一个小套房里,或许残留着我生命中的某些东西,那儿有个人认识我,而且仍然记得我。 ----《暗铺街》
15、“永恒轮回”是一种世界观,与基督教的“有始有终”世界观正好相反。 ----《青春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