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乃社会动物,需彼此交往,又具思想性,需保持独立。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如何使之有度?一个在时间以南,一个在光阴之北,人与人相处,留些尊重的距离。 世俗生活,沿自传统规矩,仪式即程式,言词似台词,彼此恭维,彼此消遣,蒙田便定义之:“大众的常识是一种侮辱。”时间但长,必生厌倦,梁实秋也厌倦了:“我常幻想着‘风雨故人来’的境界,在风飒飒雨霏霏的时候,心情枯寂百无聊赖,忽然有客款扉,把握言欢,莫逆于心,来客不必如何风雅,但至少第一不谈物价升降,第二不谈宦海浮沉,第三不劝我保险,第四不劝我信教,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这真是人生一乐。”这与大龄青年怕问婚事、平常学生怕问考分、衙门职员怕问升迁似,几处笙歌,几家僝僽,每个阶层都有不如意。 悲火常烧心曲,愁云频压眉尖,若说女性的情愫敏感,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槛杆,文人的不快尤多。林徽因既是女人,又是文人,身未动,心已念,内有悒悒,言之怏怏:“十年前,你爱我,我逃避不见,十年后,我爱你,你不在身边。人生的错过就是如此。一刹便是永远,追悔也是纪念。在心的修行途中,绝不允许投机,面具必被撕毁,谎言必被揭穿,谁也无法幸免。”此话之掘地探深,似心病一场后的彻悟顿得。 有共同的泪点,共同的笑点,共同的饭点,此为至交,若无此,与其无谓交往,不如自我相处,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纵使至交,又将如何?王子猷雪夜访戴,未至而返,“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此孤冷不在雪,不在曾照十三州的冷月,在人。魏晋风度里的人物,若归入现实之中,量大都不招人喜欢,正如北岛所言:“某些人很难归类。他们往往性情古怪,思路独特,不合群,羞怯或孤傲。” 虚拟空间的互联网时代,为交往保持了适当距离,因而避免了社交中的恐惧或厌恶。“哥们儿,麻烦让一下,你挡了我的手机信号”,虽为谑语,却是这个时代标志之言,是对彼此距离的强调。虽说网络便捷了生活,沟通了信息,却丢失了面对面说话时表情中所含的附加信息,故会面接触仍有必要。传播者与受传者之间,彼此可轮流扮演说话人与听话人的角色,传受双方相互影响,相互作用。 “言辞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们能带来最大的幸福,也能带来最深的失望;能把知识从教师传给学生;言辞能使演说者左右他的听众,并强行代替他们做出决定。言辞能激起最大强烈的情感,促进人的一切行动。”弗洛伊德所指,即面对面交往之功效。而网页上的一次点击,即专注的一次中断,未见有此功效。 若正确,多言不若守静,不必过多争辩,逼对方于绝路;若优秀,多才不若蓄德,不必刻意卖弄,朋友渐成陌路。哈维尔提倡过《对话守则》:对话的目的是寻求真理,而非斗争;不做人身攻击;保持主题;辩论时要用证据;不要坚持错误不改;分清对话与只准自己讲话的区别;尽量理解对方。此即尊重的距离。 求心不求佛,调心不调身,净土当净心,心净即土净。土净了,与世俗的距离便产生了,心净了,与世人的距离也产生了。此智者所思,尊者所为也。
为人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