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又叫“粟埕”,对于潮汕农村长大的我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以前物资紧张,经济落后,一些乡村连像样的“灰埕”晒谷场都没有,有的还得依靠旅外侨胞捐资赠建呢。最近下乡发现澄海上华蛟头叶村就有一块嵌在墙壁的赠建晒谷场石刻:“本谷场由永思堂旅泰宗亲赠建,兹勒石以永志。 庚午仲夏立。”这落款对应年份是1990年。随着时代的变迁,好多农村致力于发展“三高农业”,昔日的农田已大量种上蔬菜、优稀水果等经济作物,少种水稻,晒谷场逐渐淡出人们视线。然而,晒谷场之于我们,却如城市的游乐园,是伴随着我们成长的一方天地,留下了我们欢愉的笑声和美好的记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村11个生产队都有面积达数百平方米的晒谷场。每当夏收时节,社员们从田间挑来一担担稻谷,称量后就倒在早已打扫干净的晒谷场上,摊开后灰白色的晒谷场就像刷上一层厚厚的金黄色油漆,映照着每一位专责晒谷的女社员的脸,丰收的喜悦溢于言表。只见他们戴着竹笠,汗湿衣衫,赤足踩在烈日曝晒下的滚烫晒谷场,不是耙开一堆堆金黄的稻谷,就是用光着的脚丫,来回往返将摊薄的稻谷犁翻成一道道漂亮的谷浪。忙碌一阵后甫一坐定休息,突然,空气变得沉闷,天边涌起浓浓的乌云,眼看就要下起风时雨,他们立即拿出木制T型谷耙,自由组合,一人在后撑,一人在前拉,迅速将摊开的稻谷收拢成堆,然后用草毡或薄膜遮盖,等雨过天晴,再将稻谷摊开,继续用脚“踢粟”晒干。有时,风起云涌,雨来得快,他们虽然争分夺秒忙个不停,还是难逃稻谷被骤雨淋湿的遭遇,只能徒叹奈何。每当看着晒谷的母亲和婶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不停从脸颊滑落,方知颗粒干净归仓之不易,童年的我也时常会上前帮忙。
红霞满天的傍晚,晒谷场低空经常涌现一群小飞机似的红蜻蜓,此时,成群的燕子也翩然而至,不断在晒谷场上空掠过,应该是来捕食蜻蜓、蚊虫的,偶尔还听到它们兴之所至发出的呢喃之声。而成群结队忽起忽落在晒谷场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因不愁没谷吃,大多数时间是在寻吃爬行于谷粒之上的小虫。夏夜,漆黑的晒谷场上空不时有萤火虫飞舞,我们设法诱捕后装进玻璃瓶里,就成发光的玩具,不停把玩。
平时的晒谷场,就是我们的乐园,虽没什么碰碰车、滑梯、旋椅、小火车之类的娱乐设施,只有数百平方米的空旷场地,但我们却可以玩得忘乎所以,兴高采烈,玩出很多花样。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提着“猪屎篮”和“猪屎耙”,穿行在村巷,捡拾没被圈养的肉猪到处乱屙的猪屎,倒进各自的粪池里,就算完成当天大人吩咐的积肥任务。然后就三五成群聚集到晒谷场,将“猪屎篮”集中丢在墙旮旯,掏出身上所有的乌榄核。其中必有一颗个头较大,经过一番磨制,呈蜡黄色的,可充当攻击武器的榄核王。伙伴们先商量每次各派出多少榄核,再在墙边用粉笔画一个五六厘米见方的凹型框,将各自派出的榄核堆放在其中,在规定的二米左右距离划一横线,大家抓阄排序轮流开打。每次站在横线处用榄核王进行瞄准攻击,被击中弹离方框的榄核就是战利品。循环返复,直到把最后一颗榄核击出方框为止,以各自获得的榄核多少论输赢。这既考验各自的瞄准率和攻击力度,又需要一定的方法和技巧,这就是我们称为“击榄核”的游戏。
有时,我们用粉笔在晒谷场画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再分成6小格,然后金鸡独立状边跳边踢着一块瓷片前进,每次只能控制瓷片前进一格。如果用力过猛,将瓷片踢出另一格就算输。这个游戏叫“跳6格”。有时,七八人围成一圈,玩起放手帕(丢手绢);或者画一个大长方框,中间放上书包、瓦片作分界,就着一粒乒乓球,各自握着一块瓦片,就叮叮当当打得不可开交,乐而忘返。
夜晚时分,晒谷场虽然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人影若隐若现,但我们凭借每个人的身影和声音,仍然能分得清子丑寅卯,这是玩“打鹤”游戏的最佳场景。十多人分成两组,各据晒谷场一方,中间有一分界线。游戏开始,剪刀石头布,看谁先出兵。然后出兵的一方派出一名骁将,冲进对方阵营宣布开战。如果能触碰到对方任一人,然后越线返回,被碰到的那个人就得退场不能参战。如果冲入敌阵营后遭围捕没能脱身,这名骁将就得自动退场。哪一方的人员先被抓完就算输。这是比较耗体力的游戏,往往玩得大家都浑身是汗,精疲力竭。
如今,家乡的晒谷场大都挪作他用,不是当作住宅用地建起房子,就是堆放杂物或建成生活市场,再也看不到昔日晒谷的场景,更听不到荡漾在晒谷场上空的欢笑声。
远去的晒谷场,粟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