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垸里的农事渐渐消歇,过年的气氛便悄然萌生。在我老家,拉开过年序幕的便是“福猪”。
每到冬天,村前的稻场边便搭起灶台,灶边用两条坚实的板凳搭着一扇厚厚的门板,造就成一条安稳的屠凳。屠凳一端抵住石岸,石岸上斜靠着一架短梯,待屠夫拾掇好屠刀、血盆,便开始为生猪登临西天进行洗礼——“福猪”。
屠夫是村里最健壮的哥儿,他娴熟地用身子将富态的笨猪压在屠凳上,垸里的几位年轻汉子紧紧抓住猪的四条腿。这时,屠夫腾出右手,握起一把屠刀对准猪的咽喉用力一搏,快刀刚入,蠢猪的一腔热血便随即迸发,射入地上的血盆。随着肥猪的哀鸣声声渐远,那热血在面盆里由激越转为舒缓,渐渐溅起乌红的涟漪。
男人们没有一丝的怜悯,却在欣赏屠夫的精湛屠艺。只有养育肥猪的女主人远远地默哀着,为朝夕相处的生灵作最后的告别。及至肥猪的气息殆尽,女人与小孩才缓缓围拢。
待等屠夫将脏污的生猪在灶上的沸水中褪净猪毛,一个肥身大耳、闪亮白净的身躯便洗礼完成。然后,屠夫便用铁钩钩住肥猪的臂部,一个健步便将胖猪倒立在梯上。在经过解剖、分尸、理肠、清污、分类后,剁肉的程序便开始进行。
屠夫按照惯例先为垸里的长者和邻垸的乡亲切肉,然后才为本垸的乡邻剁肉,剁给乡亲的肉全是腰肥肉,没有搭头,没有杂碎。掌称的是养猪的主人,盈盈的笑脸将秤称得杆尾笑傲。屠夫剁完乡亲的猪肉,剩余的猪头、猪杂、肥肉便是主人的过年肉。
勤劳的主妇将猪肠洗净杂味,灌上糯米,做成猪肠,将猪血用文火熬成血方子,将猪头剃尽毫毛,分解切割,然后掀开大锅,煮成一大锅猪杂汤,分派家人捧着钵碗送东家、还西家,猪肉的香汤漫进家家户户,浓浓的亲情浸润着男女老幼。虔诚的老妇,还会将猪舌送到垸前的社庙祭祀社主。
款待完乡亲父老,主人还要接客喝汤,娘家人,婆家戚,相聚一起,畅叙温情。
福猪,喝汤,点燃了过年的热火,乡情从冬传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