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燎疳’!”这是在平罗民间流传久远的一句民谚。在西北地区,燎疳是传统民俗之一,是过年的最后一个活动,这天之后年才算是真正过完了。
正月二十三“燎疳”是西北春节的一个结尾,其间也是社火的闭幕时间。元宵是社火表演的高潮,而正月二十三则是社火表演的落幕和结尾。不管是哪一种社火,在这一天里都要到全庄人祭祀的庙里烧香,叩拜,卸装,将所有的社火道具交回社火头儿封存,自此社火队的成员就可以各自做自己的私事了。
燎疳”又称“燎干”“燎荒”、 “散疳”、“燎臊疳”、 “跳疳儿”、“燎百病”等。是西北地区广为流传的传统春节节庆习俗,深入民间,以至有“正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燎疳!”的民谚。此习俗遍布于宁夏的银川、灵武、盐池、中宁、中卫和固原;甘肃的平凉、庆阳、白银;陕西关中的兴平县、旬邑县、礼泉县,陕北的宜川县,以及彬县等市县;青海的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山西的蒲州、吉县,以及山东的曹州等地。过去正月二十三,每家每户都要在门前堆柴火,夜幕降临,万家篝火,照彻西北大地,壮乎美哉!任何一场篝火晚会都不能和它相媲美,可谓是大西北的篝火节。
据说“疳”是一种顽固的传染性疾病或极难治愈的疾病,大家对此恨之入骨,将其做成“疳娃娃”,烧得粉身碎骨,方解心头之恨。“燎疳娃娃”,被付之一炬,烧得无影无踪了,一家人为此欢呼雀跃,激动得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跳来跳去,庆贺“疳娃娃”被烧死,希望消灾避祸,燎去以往的厄运和晦气,让“年”在火火红红中过完。这就是“燎疳”。有些地方不光人要“燎疳”,人们还要把小一些家畜或幼仔抱来“燎疳”,以求六畜兴旺,骡马成群。
俗传,人们用燎过疳的灶具不会得传染病。幼儿可由大人抱着跳燎。待柴火全化成火籽后,家长便用铁锨扬火籽,叫“扬五谷花”。扬后,地上是一片火星儿。这时,大人和男孩子都拣来小土块,蘸上水或唾液,再粘上火星儿,往很远的地方扔去,一扔,一条火红的弧线飞出,十分好看。
“燎疳”习俗早在清代就有文字记载,西北各地地方志都有记载。
清代光绪年间《甘肃新通志/平凉县志》记载:正月二十三夕,剪纸人刺孔遍身,当门焚草,子女皆绕人跳跃,已而焚纸人,曰“燎疳”。光绪《灵州志》载:二十三夕,家户堆蒺藜于门外,以火焚之,撒以盐,老幼越跳,名曰燎疳;既而扬其灰,名曰‘六谷花’,以占丰年。民国《隆德县志》记载:二十三日晚,当门焚柴草,杂以葱皮、纸炮,男女皆绕火跳跃,名曰“燎疳”。既而扬其灰,名曰“六谷花”,以占丰年。《镇原县志》记载:“正月二十三日,过去群众粘面作糕,馈送邻居,并做各种粘面灯,晚上燃灯结彩,烧纸化表,并用黄纸剪成纸人俗称疳娃,悬于各处,家中老少均以香火烧纸人,晚上院中放火,将纸人投入火,全家均从火堆上跨过,谓之‘燎疳’,表示驱逐瘟疫,柴禾焚化后用扫帚擂打,以火花大小,多少,形状预测是年五谷收成,还有的送到场上。”《延绥镇志》记载:二十三日夜,聚猪羊杂骨烧之,名曰炼干。民国《安塞县志》记载:(正月)二十三日夜,家家院内打火,又淋搌布水于火上,谓之“炼干”。
民国《洛川县志》云:正月月尽之日,备麻子、麦、豆等,先入水泡湿,总置锅中炒干,名曰“炼干”。俟夜,各户将屋庭扫除洁净,积秽物于一处,并入所炒麻子之类燃之,更撒以盐,取其爆发,意谓可除秽气也。然后将小儿衣被等物一一于火上燎之,且念之:“炼干哩,花花女上天哩,我院里坐官哩,你院里打砖哩。”新妇归宁者,必于是日返夫家,谓之“避干”。民国《重修灵台县志》记载:(正月)二十三日,家家门前放柴火,其焰愈高愈佳,谓之“燎疳”,并于灰烬余堆内,次晨寻验五谷杂粮,以觇当年收成(若某谷之颗粒多者,当年某谷即收成)。
上述史料可知,西北地域辽阔,自然各地叫法存在差异,在具体习俗上也存在些微差异;但冀消灾避祸愿望都是共通的,据乾隆《富平县志》载:正月,晦日……以火照桑树,谓其无虫,曰‘燎桑’。
河西走廊一带还有“燎天篷”的习俗。据民国《镇番遗事历鉴》载:岁尽除夕夜,农家积香篷草于宅院,放火燎天,谓之燎天蓬。逢时家家火光自院内冲出,自远仰观,团团点点,犹天火燃烧,秋桐霜染,壮乎美哉!在燃香蓬之前,要视牛圈内耕牛站立的方位,朝牛头所指方向焚香叩头,并点燃香篷草堆,全家人围绕火堆左转三周,并将事先准备好的五谷粮食撒向火中,令噼叭作声,待火势变弱时,全家大小在火堆上跳来跳去,谓能燎去一年的晦气。燎天蓬的习俗,与“燎疳”形式完全相同,只是时间相差二十四天而已。
“燎疳”,“疳”即疳疾,是一种多发于小儿的疾病,过去在古代医疗条件不是很发达的情况之下,农人们便把此病神化了,以为有“疳魔”作祟,就有“疳娃娃”之说,疳娃娃类似瘟神一样,娃娃得疳疾都是由“疳娃娃”所掌控。人们便用纸剪一连串的娃娃,谓之“疳娃娃”,象征病魔,将其燃烧视为“送疳”,从而达到祛除疳疾或者防止娃娃患疳疾的目的。
值得注意的是甘肃庆阳有“疳娘娘”崇拜,如送子娘娘一样,“疳娘娘”是掌控着人间孩子得不得疳疾的神。这在西北地区“燎疳”文化中是独树一帜的。也有人认为烧纸做的“疳娃娃”是对自然神祇的祭奠,“疳娃娃”替孩子去祭奠神灵,烧掉“疳娃娃”就可以使得正常的孩子不得疳疾。后来“疳娃娃”就泛化为瘟神,主掌一切瘟疫,“疳”泛指一切疾病瘟疫和晦气。
宁夏北部地区把“燎疳”叫“燎臊疳”和陕北把“燎疳”叫“燎百病”就是佐证。在西北方言中,臊即臊头,指黄癣病。在西北方言中把患黄癣之人叫臊臊子。黄癣溃烂,有异味,故有臊之说。久而久之,“燎疳”就从迷信色彩衍变为一种节日习俗,好多地方已经不再剪纸人了,有好多人都不知道“疳娃娃”的来历了。
“燎疳”与甘肃河西地区除夕的“燎天蓬”、闽南除夕的“跳火墩”、广东普宁市元宵的“跳火墩”、山西朔州除夕垒旺火和宋代烧大盆的风俗,具有极大的相似性。皆是在新春期间举行,都有祛除晦气和寄寓生活红红火火一年更比一年旺、旺气冲天的美好愿景。值得注意的是闽南农村除夕的“跳火墩”不容许女人参加,而西北的“燎疳”则是人人都可参与。
“燎疳”究其名称的意思而言,当源自于古代的“燎祭”。古代的“燎祭”又称“庭燎”,后又转变而成“燎岁”习俗。《诗经小雅·庭燎》云:“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陆德明释文:“郑云:‘树之门外日大烛,于内日庭燎。’”古代烧柴祭天称为燎。《三国志·魏志·贾诩传》裴注引晋司马彪《九州春秋》:“功业已就,天下已顺,乃燎于上帝,告以天命。” 《三国志·吴志·吴主传》“南郊即皇帝位” 裴松之注引晋 张勃《吴录》:“谨择元日,登坛燎祭,即皇帝位。”“庭燎”后来就演变为除夕人们于庭前燃苍术、柏叶或竹竿的习俗,意在燎去一年的晦气。
就全国而言,绝大多数地区“燎岁”习俗多被燃放爆竹所取代;只有甘肃河西地区除夕的“燎天蓬”、闽南除夕的“跳火墩”、广东普宁市元宵的“跳火墩”、山西朔州除夕垒旺火等习俗是对“燎祭”的完整的继承。而西北地区的“燎疳”在内容上看则更多的是对我国一种古老的以火驱疫和避邪的巫术的继承,仅仅只在名称的意思上继承了“燎祭”的字面意思。上面提及的陕西富平县除夕的“燎桑”之俗,乃燎岁继承和衍变。西北大部分地区正月二十三的“燎疳”和甘肃甘肃河西地区除夕的“燎天蓬”和陕西富平县除夕“燎桑”之俗,体现了西北年俗文化的多样性。
然而,随着社会的变迁,这一农耕文化背景下的传统民俗,虽然在农村部分得到了沿袭、继承,但在城市里已经慢慢被淡化。究其原因,一来“燎疳”乃是农耕文化的产物,随着科学技术的普及,人们对疾病的预防和认知度提高,因而对这一传统民俗失去了精神依赖。二来由于“燎疳”要点燃火堆、柴草,在冬春时节风势又大,很容易引发火灾。因此,城市里一般都是禁止“燎疳”活动的,“燎疳”也就成为一些中老年人儿时的记忆,年轻人更是对其一知半解甚至根本不知不解。